「大哥,你怎麼不吃?這『核桃粘』很香耶!」古奇揚又取起一塊往嘴裡放。
「你吃,大哥不愛吃甜食。」古奇弘端起酒杯小啜了口酒。
「唉!這廚子真是的,我明明交代不要做甜食的,怎麼又做了?」紀妃心生不悅地罵道。
「不打緊,奇揚愛吃嘛!」古奇弘起身說:「紀姨,時候不早了,奇弘先告退。」
「也好,這兩天還有得你忙,你就早點兒歇息。」
紀妃送他到門口,才又折返回餐桌,「咦?奇揚,你不是愛吃『核桃粘』嗎?怎麼不吃了?」
古奇揚模仿他大哥剛才的舉動,拿起酒杯啜了口酒道:「娘,你不是要我穩重點嗎?那我就從學大哥不吃甜食開始做起。」
紀妃搖頭笑著說:「你是你,你大哥是你大哥,你才十五歲,而你大哥已經三十二歲,他的個性哪是你能學得來的。」
紀妃取起一塊「核桃粘」放入他口中,「喜歡就多吃一點兒吧!不要淨學一些不符合自己年齡的舉動。」
「娘,這是你說的哦,以後可不能再說我性子不穩重嘍!」他興奮地取起甜食繼續享用。
紀妃神情似笑非笑地盯著那盤「核桃粘」,也取了一塊慢慢品嚐,甜美的滋味直透入她心坎深處。
* * *
古奇弘步出菊芳閣後,並不急著返回凌霄樓休息,反而走到梅園,這處是他娘生前最喜愛的地方。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暖和,娘最喜愛的梅樹都提早開花了。」
在皎潔月兒的照映下,數千朵銀白色小花,看起來好似飄雪般有股矇矓之美。
「娘,後天我就將接手領主一職,若娘也能參加孩兒的就任大典那有多好,可惜……」他輕歎了口氣。
剛才晚宴中,紀妃與古奇揚之間的親情流露,再度勾起古奇弘對母親的思念。
「曾經,我也像奇揚這般……唉!時間過得真快,都已經十六年了。」
當年自己曾不諒解父親,竟在母親去世才一年就又納妃,後來他才看出父親是為了平復心底的傷口,才會破了母親今生只娶母親一人的誓言。
雖說這年頭,男人三妻四妾處處可見,更何況又是生在官宦世家,男子想要擁有成群妻妾是可以被允許的。但他卻因自小耳濡目染雙親鶼鰈情深的感情生活,遂也打算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
「呵!就不知那一瓢水是在何處?」古奇弘緩緩走出梅園,直至迴廊盡頭又回首一瞥,才轉向凌霄樓。
* * *
翌日
「少主,領主請您到藏書閣。」
「好,我馬上過去。」古奇弘屏退執事,朝藏書閣走去。
成千上萬的書堆砌在藏書閣各個角落,有當年先祖拚死留下的古書,也有近代飄洋過海而來的新書。
古奇弘腳步雖輕,古青永卻仍察覺到,「就是為了這些書,我們古氏一族才會在此落地生根。」他轉過身,面對已來到他身後的古奇弘。
「爹,你找我……」
古青永揮手打斷長子的詢問,細細端詳外表狂放瀟灑的他。
「那一年,我也是你這個年紀也是在這間藏書閣裡,」古青永歎口氣又道:「那時你祖父就是在這裡叮嚀我要以先秦的儒家思想治國,然而這三十年來的社會變遷己非往昔。」
古奇弘靜默不語,神情肅然地聆聽父親的訓示。
古青永神情凝重地說:「我古氏祖先為避秦始皇暴政,遠離世居家園,來到此島避世墾荒,至今這裡儼然自成一國。歷代以來,我古氏皆以儒、道治國,但是……」
他重重歎了口氣,才又道:「自從那艘載著你娘的船來此之後,不知該說是我們這裡不夠隱密,或說外面的人航海技術愈來愈高明,唉!有了第一艘落難船,就會有第二艘,而外來船隻帶來的混亂,讓我們的『無為而治』理念漸失,目前僅能以儒家思想治國,若要說外來的船只有何好處,大概只有它帶來了你娘。」
想起愛妻,古青永光華內斂的雙眸突然柔和了許多。
「是呀,娘常說起她身為難民的那段歲月。」古奇弘腦海裡突浮現母親曾提起的故事。
「唉!之後幾年,又陸續駛來更多船隻,引進大量的外來文化,這種種的沖激,實非當年古氏祖先所能料想得到的。」
頓了頓,古青永又道:「這三十年來,我們一向自給自足,但是現在卻已經有島民私自組船隊向外發展,奇弘,接下來就靠你了。」他語重心長地將重任交付給下一代。
擁有偉岸身軀的古奇弘,全身猛然散發出磅礡氣勢,宛如是肩能扛萬斤重的巨人,對父親所交付的重任,似已胸有成竹,他打躬作揖道:「爹,你放心,孩兒心中已有腹案。』
「哦!你打算如何做?」古青永目露喜色地直盯著他。
「孩兒以為,未來仍將以儒治國,除此之外再取『韓非子』精華明定秩序、以墨子的主張為輔,惟有情、理、法三者兼顧,才能讓外來的文化衝擊減至最低。古奇弘唇角揚起一抹笑意又道:「既然本島對外往來已是必然,倒不如事先做好完整規畫,一味制止只會造成更混亂的局面。」
「嗯,很好。」古青永面露欣慰之情道:「奇弘,你能這樣想我就放心了。不過,你需有心理準備,長老們那邊可能會有阻力。」
「我已經探過長老們的意思,只有魏長老及古長老兩位強烈反對我們對外往來,其他六位長老並未反對。」
「哦?」古青永攏起眉頭道:「古長老那邊我幫你溝通;至於魏長老……唉!他作風極為保守,你得多費點心力說服。嗟!這三十年來,我們的食衣住行各方面,都已經和中原那邊相差無幾,這老頑固自個兒都改戴上烏紗帽了,怎還高喊反對開放?」
古奇弘無奈地笑道:「爹,魏長老那邊我會再想辦法。惟有八大長老大力支持,我的計劃才不至付諸東流。」
「唉,都怪我沒早幾年提議,若能早幾年提『開放』這方案,就算不成,至少也有足夠的時間去說服長老們。」古青永喟然而歎,暗自怪自己這些年來,只顧著撫平失去愛妻的愴痛而無心於治國大事。
「爹,不打緊的,以目前情勢看來,還撐得上一陣子哦……」心口突傳來一陣絞痛使古奇弘手撫胸口,顧不得話未說完。
「奇弘,你怎麼了?」
古奇弘一張俊臉瞬間慘白如紙,額際直冒冷汗,忽然眼前一片黑暗,使他沒能聽到父親急切的呼喊聲。
「奇弘——」
古青永急忙扶住他搖晃欲墜的身子,呼喝,「來人!快來人啊!」
霎時,藏書閣裡一陣驚慌混亂,沒一會兒人去樓空,只餘書香陣陣。
* * *
凌霄樓四周松柏環繞,屋宇傲視方圓十里,立於頂層,幾可與日月相對,故有「凌霄」之名。
平日凌霄樓甚為清靜,只有少主古奇弘一人獨居,或來往執事兩、三人,然今日樓內人群熙來攘往卻一片沉靜。若依日子推算,今日本該是古奇弘就任領主大典,應該洋溢歡樂氣氛才是,但此時凌霄樓卻是一片愁雲慘霧。
「如何?」
「稟領主,少主他身中奇毒,老臣無能為力,僅能暫護住少主心脈。」
古青永長吁了口氣,屏退城堡裡資歷最深的醫官,「究竟是誰下的毒手?」他走近床畔探視長子。
昨日奇弘還胸懷大志地暢談治國理念,才一日之隔生龍活虎的他卻己……「唉!怎麼會這樣?」
望著雙目緊合、血色全無的長子,虛齡已六十有三的古青永,神情更顯得蒼老,才一日的光景他似乎又老了許多,額際的皺紋也更深了。
「老爺,奇弘他……」紀妃面露憂色地走近臥榻。
「唉!只能暫保不死。」古青永不忍見愛子生命漸逝的模樣,轉身走向窗欞。
「怎麼會?」紀妃輕蹙秀眉,視線停在奄奄一息的古奇弘身上。
她自懷裡掏出一隻香包,「奇弘,紀姨幫你求了平安符,你可要如我所求的快快地好起來。」
紀妃替古奇弘戴上平安符,並將它塞入他的衣衫內。
「唉!怎麼會這樣?今日本該是歡天喜地的日子。」紀妃輕歎了口氣走向古青永,「老爺,你可有法子救奇弘?」
古青永看了眼紀妃,搖頭道:「只能靠老天爺保佑了,城堡裡的醫官們奮戰了一日一夜,就是解不了奇弘身上的毒。」
『這該如何是好……』紀妃眼底突岡遇一道亮光,『有了!』
『你想到了什麼好法子?』古青永急忙同道。
『老爺,既然醫官們皆束手無策,不如我們貼出公告,尋求其他醫者或許會有高人出現。』
『事到如今,也只剩下這個方法可行了。』古青永立即招來孰事交瓣此事。
一朵笑靨緩緩地浮上紀妃臉龐,使她年輕了不少,完全瞧不出她是芳齡已有四十的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