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涼曦輕掀濃密的眉睫,澄澈的大眼端凝他的笑臉。
他說她現在的表情是「笑容」,但為何她心底波濤不興?
一樣是笑臉,四少臉上的表情卻生動許多。
席少宇被她一語不發的凝視煞紅了臉。他慌張的想別開臉,但方纔一時間不經思考的話迴盪在耳中,臉上紅潮不自主又加深了些。
「你的臉頰通紅,為什麼?」任涼曦抬手觸摸他雙頰的熱度。
冰涼的掌心貼上他熱辣的臉,他一把拿下她小手,掩飾自己的心慌。
「我不知道!」
他丟下這話,踩著慌亂不定的心情往前。
當她的手搭在他臉上,他心底湧起一陣甜滋滋的感覺,令他徹頭徹尾感受到濃郁的甘甜。
他手足無措的想逃開心中感覺,一方面又想多體驗其中的滋味。兩相衝突的情緒教他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席少宇愈走愈快,心底隨著他加快的腳步愈加紛亂。
相較於他身旁輕鬆自在的任涼曦,他的失魂落魄顯得突兀不自在。
他苦笑片刻,收起雜亂的心神,試圖理清自己的情緒。
漸涼的秋意襲來拂過他全身,不冷,卻令他打腳底生起一陣冷顫……為他腦中一絲模糊的想法。
???
席少宇足跳消失了一個月。等他再出現在任涼曦面前,儼然變了另一個人——昔日的熱情轉為冷淡的疏離。縱使她對旁人的舉止無所感,依稀也感覺得出他的淡默。
「明天我生日,家裡要幫我開派對,老媽問你來不來?」他隨口問道,腳下步伐仍未遲緩。
涼曦緊跟在他後頭,若不是她運動神經好,老早被他撇下。
相隔幾天,他的態度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她無法理解他為何會有如此的轉變。
「怎樣,明晚有沒有空?如果你有事,我會跟我媽說一聲……。」席少宇補上一句,明顯的暗示不希望她去。
任涼曦猝然停下腳步,與他遙遙相對。
「我不去,你是不是會開心點?」
他狼狽地轉過身,側臉躲開她的逼視。
她看到的只是外表,哪知道他忽冷忽熱的心思折磨得他幾欲發狂。
他深吸口氣,稍稍平復了胸口的躁動。
「去不去是你的自由,跟我開不開心無心。」
「你不希望我去,對不對?」
這話有如在他心上敲下一記,席少宇怔怔地凝視遠方。他不敢多看她一眼,就怕這一看,他立時生出不該有的想望。
四少對她向來是暢所欲言,她問的不過是尋常問題……是與不是,難道要考慮半天?
任涼曦悄悄在他面前站定,席少宇臉上乍時紅白一陣,迅速退離她一步遠。
「四少,你討厭我嗎?」她盯著他倒退的腳步說。
「不,怎麼會呢!」
「不討厭我,何必躲我一個月之久?不討厭我,一接近我卻退得遠遠的?」
她陳述的事實,一件件教他無從回答。
「好吧!從這刻起,我不會再找你。日後見著了我,你就當看到陌生人,不必理會我。」任涼曦又望了他一眼,淡然地離開。
既然他如此為難,兩人不見面也好,以免自己徒惹他不快。
「涼曦!」席少宇急切地拉住她。「你誤會了,我沒有討厭你。我只是——被你嚇了一跳,所以才往後退。一個月沒找你是因為最近太忙,沒時間。你……你別走!好嗎?」
任涼曦輕輕掙開他的手,毫不留情的反駁:「你在撒謊!」
他是,但他沒有選擇的餘地。他總不能……對她說出自己的心意。
「我有不得己的苦衷,你——原諒我好嗎?」
她想問何謂「不得己的苦衷」?但轉念一想,如果他能痛快說出來,就不是什麼難言之隱了。
「帶我去科學博物館就原諒你。」她點頭。
「好!一言為定。」他釋然的笑開臉。
???
人聲鼎沸的月台站滿了人。火車的低鳴聲遠遠從前方傳來,任涼曦慢慢的移向月台邊,猛然發覺背後有人亦步亦趨的跟在她後頭;不管她左鑽右竄,那人依舊好整以暇的跟著她。
火車駛來的聲響愈來愈近,那人閒散的腳步有了變化,雜亂焦急的竄到她身後。
火車進站,那人突然伸手推她,任涼曦緩緩側身一退,那人一個不穩跌下月台;只一瞬間,火車輾過他身上。
四周響起一連串的尖叫聲,火車緊急喊停,列車長戀身到鐵軌查看,連一絲血跡也沒有,哪來的屍體?
任涼曦搭上火車,腦中浮現那人墜落月台時,起身回望她的模樣……一名十五歲左右的男子,一無情緒的臉孔絕美動人。
她肯定那人是要置她於死地,即使最後他失足跌落,他眼中仍有不容置疑的堅決神情。
所有人都以為他被火車輾壓,她卻看得清清楚楚,火車頭一近身,他立時翻身閃避,由對面的月台走了。
火車一到目的地,她沒再多想,出了車站直往席少宇家走去。
按了門鈴,她等著裡面的人前來應門。
「涼曦,進來呀!你今天好漂亮!」席母熱絡地招呼她,攬著她肩膀走進大廳。
廳內早有幾十名男男女女或站或坐的嬉鬧著。席少宇站在眾人中間,同大伙嘻嘻哈哈的開玩笑。
「四少,涼曦來了。」席母低聲向她說了幾句就走進了廚房。
席少宇的臉色微變,她的出現令全場女孩黯然失色,原本站在他四周的人群紛紛簇擁到她身旁。
「哇塞!你哪時候交了這麼正點的女朋友?」大寶驚呼。
席少宇苦笑,難怪大寶會錯認,涼曦雖然只有十二歲,卻比同年齡女孩高出許多,全身散發著沉靜內斂的氣質;乍看起來,有如十六歲少女一般。
「你好!我是陳光良,是四少的拜把兄弟。你要是甩掉他,我當第一個候補。」
「去死啊!重色輕友的傢伙!」一旁的女孩一腳將他踹開,接著說:「你很像洋娃娃耶!告訴我,你是怎樣保養的?」
「別鬧了!你們。」席少宇排開七嘴八舌的男男女女,像趕蒼蠅似的趕人。「去去去!到旁邊聊天、吃東西去!」
「喲——有了女朋友就忘記兄弟啦!」
大寶大聲嚷嚷,陳光良趕緊摀住他的嘴,拖著他肥胖的身軀識相的離開。
一個女孩子拿走搖滾CD,放上節奏輕快的抒情音樂。
「壽星,和女朋友跳一曲啊!」陳光良出聲鼓噪,其餘人立即除的。
席少宇無可奈何,低聲問道:「要不要跳舞?」
「好。」
他執起她的手,一手輕撫她腰際,滑入大廳中央。
「我有禮物送你。」她說。
「什麼?」席少宇擁著她旋身,好奇問道。
「不能說,你拆了就知道。」
他偷瞄大廳裡的人,只見所有人全圍在老媽身旁稱讚她準備的餐點。
席少宇頑皮心起,朝她眨眨眼。
「我們開溜去拆你的禮物。」
「現在嗎?」任涼曦偷空看了看嘴饞的眾人。
「當然!」他握住她小手,藉著一個旋身來到大廳旁的樓梯,拉著她逕自來到二樓。
「坐呀!」他扭開房間的燈光說。
任涼曦由口袋裡掏出一隻包裝精美的方盒放到他掌心。
席少宇小心地拆開上頭的包裝紙,盒裡赫然出現許多形狀奇怪的動植物。算算共有六個,惟妙惟肖的模型大約只有拇指寬。
「這些——是你作的?」他欣喜地抬起頭。
「用紙黏上捏的。」她拿起其中一隻把玩。
這些東西全是她仿照不時出現在她腦海的景像捏制而成——花豹、菌生植物,以及許多不知名的動植物……
「涼曦?」席少宇輕聲喚她,此刻她若有所思的落寞身影惹人憐愛,他好想將她攬在懷裡安慰。
席少宇滿臉蒼白,額頭開始冒出滴滴冷汗。幾欲停擺的心臟教他呼吸困難,只能大口大口喘氣,他濃重的呼息聲引起任涼曦注意。
她拉住他的手說:「四少,快坐下來,你不舒服。」
「不……我……」
他想辯解,卻終究敵不過頻頻喘息的胸口,他重重跌會在床角,汗水不住流下頰際。他伸手拭去,另一邊汗水又不住蜿蜒流下……
「我去拿毛巾。」
看見她離去的背影,他頹然將頭埋入雙手。
她跟他相差八歲,是他的小妹妹呀!
他在想什麼?!竟然想用雙手緊緊摟住她身子,用唇瓣蹂躪她粉嫩的紅唇……
他怎麼可以對涼曦有這種齟齪的念頭,怎麼能!
自從他理清了自己紊亂的情緒之後,他尋找各種方法想避開她。
整整一個月,在兩相矛盾的心情下度過,日日夜夜的揮不去她纖細的身影、柔嫩的嗓音……他無時無刻不期望能偶然遇見她,即使會因此動搖自己的決心,會對她的依戀日漸加深,會讓他嘗盡地獄般的煎熬折磨,他也心甘情願。
如今,她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他卻必須強按捺住心中渴望,才能避免鑄下大錯。
如果她再大個四歲,或者等她足以理解他的熱情、他對她的愛戀,他或許能減輕心中的罪惡感,正大光明的追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