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間,有沒有不屬於人的生物?」
席少宇微愕,想了半天,才慎重地回答。
「也許有,但現在的科技沒辦法到外太空尋求答案。」
她微點下頭,同意他的說話。她又問:
「倘若這種不能歸類為人類的生物存在於地球上呢?有沒有可能?」
席少宇再次怔愣,揣摩了老半天,他無奈地聳聳肩。
「你問倒我了。不管我回答有或沒有,都沒辦法給你確定的證據。」
她低垂著頭,若有所思的盯著地面。
「別沮喪,我的答案不是絕對的,你可以再問問其他人啊!」
畢竟他只是十六歲的毛頭小子,所知有限。
她又搖搖頭。
「如果你找不到人問,我可以幫你的忙。」他自告奮勇道。
她只是看著他,沒有說話。
「不想部太算了。」
席少宇無所謂的走開,回頭一看,她側身立在月下,涼風吹動她紡紗短裙的下擺,她仰望明月的臉龐顯得有絲柔弱。
他停住,幾個大跨步到她身旁,手臂玩笑似的勒住她脖子。
「小鬼,你幾歲了?」
「我不叫『小鬼』。」
「哎喲!叫你小鬼是抬舉你。等你七老八十,你要我喊你『小鬼』我還怕笑掉門牙呢!」
「我的名字是『涼曦』。」
「我知道,我比較喜歡喊你『小鬼』。快說啊!你到底幾歲了?」
她停住腳步,拉開他搭在她肩上的手。
在他錯愕的表下,她背向著他走開。
「好啦!涼曦不是『小鬼』,可以了吧?」他一個箭步拉回她。
她半轉過身,點點頭,再次與他並肩同行。
「你不要我取的綽號,我可比你大方多了,我允許你叫我的小名……」席少宇爽快地說。
見她毫無反應,他自顧自地接著說:「我家裡的人都叫我『四少』。這是我老爸取的,他說我愈大愈像死去的四伯。我四伯以前的綽號就叫『四少』……喂!『小鬼』,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一聽到那兩個字,任涼曦又停下了。
「哎,別這樣!我一時忘了嘛!誰叫你讓我一個人唱獨腳戲,我講我的,你發你的呆。」
「你希望我截斷你的話?」她反問。
「不是!但至少你要全神貫注聽我說話,而不是眼睛直看著前方,好像我的話很無聊,你巴不得趕緊逃開似的。」
「我是在聽。」
「但你沒有反應!」席少宇指控。
「一個聽眾需要有什麼反應?」
席少宇歎氣。
「你可以偶爾發出幾句『喔』,或者問『然後呢?』;再不然你也可以邊走邊看看我,你正在聽我說話。」
「像這樣?」任涼曦側頭看他。
「對!」他咧嘴笑道。
「我知道了。」
「好,重新開始!」席少宇高興地叫。嘴張了老半天,良久,他轉頭問他:「我剛說到哪裡?」
第二章
02
「老師最偏心了!」
下課鐘響,校園的樹蔭下,一名十二歲大的女孩忿忿不平地說。
「沒錯!老是誇獎任涼曦。她有什麼好!不過是長得漂亮點,功課比較好而已,居然要她代替班長上台領獎。」另一個女孩也不滿地附和。
「我媽媽說,老師可能收了她爸媽的禮物,才會對任涼曦那麼好!」另一個女孩插嘴說。
「喂!你們記得嗎?上次運動會任涼曦跌倒的事?」
「你說的是大隊接力?」
「對啊!她跑最後一棒,隔壁班的故意伸腳絆倒她。」
「我記起來了!那時候她整個膝蓋都是血。老師一直叫她別跑,趕快到醫務室去包札傷口。」有人驚呼。
「結果她馬上站起來跑,居然還得了第一名!」旁邊的女孩接道。
「你們說奇不奇怪,她的傷口縫了幾十針,她卻連眉頭也沒皺一下。」
「她該不會是怪物吧?」一個女孩神秘兮兮地說。
「哼!說不定是狐狸精變的。」
四五個女孩爭相發言,聲音吵到極點。
最先提出疑問的女孩猛地怪叫一聲,抖著音不斷地說:「喂!別說了……」
「幹嘛不說!她自己不正常還怕別人講?說不定她根本就不是人。我就從來沒見過她掉眼淚。你們說,班上哪個人沒掉過淚,可是她甚至連笑一下都不會,不是怪物是什麼?」班長冷哼。
「她來了啦!別再說了。」那女孩低聲地說,手指著樹叢。
所有人全大吃一驚。
低矮的植物遮住了任涼曦的半邊臉,她一一掃視驚魂不定的女孩,所有人都被她突如其來的出現駭著了,誰都不敢吭一聲。
任涼曦只是站著,一動也不動。
她急速運轉的大腦片刻不停,她們無心的猜測質疑,為她開了一線曙海外僑胞。
是的!她從小到大沒哭過、沒笑過。就連受了重傷也不曾流過一滴眼淚;為她治療的醫護人員誇她堅強,爸媽也讚她勇敢。
可是她自己卻清楚知道,膝蓋傷口帶給她的只是短暫的燒灼感,沒有其它。
她根本不曉得受傷的人會有什麼感覺?
會痛到流眼淚嗎?或許。
會哇哇大叫嗎?可能。
不管答案是什麼,她都不會有這些反應。
為什麼她和普通小孩不一樣,一點都沒有哭泣的衝動?
她——真是妖怪嗎?
「你們怕什麼!她頂多跑去向老師告狀。老師要是問起來,大家就說沒講地的壞話;到時看她拿不得出證據!」班長嘴硬地說,不一會就得到所有人點頭贊同。
任涼曦看也不看她們,飄飄然地經過她們面前,走出了她們的視線。
榕樹下一陣沉寂。一會,有人叫道:
「好恐怖喔!你們看到她的臉了嗎?」
「陰陽怪氣的!我們還是少惹她為妙。」
「如果她是怪,會不會半夜爬進我的窗戶,把我當點心吃……」
幾個女孩面面相覷,開始擔心這個可能性。
「一群膽小鬼!」班長首先發難,丟下一群女孩衝進教室裡。
再出來時,她背上多了個書包,她加緊腳步的跑回家。她回家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房間的窗戶鎖緊,然後要媽媽帶她去廟裡拜拜。
???
席少宇輕哼著小調穿過公園。下午的口頭報告在同學的掌聲下落幕,他的心情出奇得好。
左前方背對他的身影,看來有點眼熟……
人步跑過去,一屁股坐在她身旁。他笑嘻嘻地弄亂她的頭髮,捉弄她半晌,卻不見她有絲毫反應。
他繼續玩弄她的發,替她札了個亂七八糟的麻花辮,一高一低的,煞是難看。
他指著她可愛的樣子捧腹大笑。笑了半天,當事人沒出聲大喝,更沒轉頭看他一眼。
他自覺無趣,鬆開了髮辮,伸手推了推她。
任涼曦緩緩轉過頭,他驚訝地低呼:
「你的臉?」
她抬手輕觸額角的傷。傷口不深,大約三公分長——是她經過學校旁的工地,被人推下挖空的地基造成的。
「在哪受傷的?」席少宇手忙腳亂的翻找面紙、手帕之類的東西。
「不是大傷口——」她直視著遠方的人群。
「我不是問這個!」他氣急敗壞地打斷她的話。
他用清水沾濕手帕,一手起她下巴,一手粗魯的擦拭她額頭的血漬。
任涼曦微微皺眉,他只得減輕手勁。
「傷口怎麼來的?」他又問。
「跌倒,擦傷。」
將手帕隨手一丟,席少宇起身蹲在她面前,強迫她眼光放在他身上。
「涼曦,你不打算告訴我事實的經過?」
「沒這回事。」
「那告訴我真正的原因,不準保留!更不要企圖用幾個字矇混過去。」
他要原因,她可以給。麻煩的是接踵而來的問題……她根本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涼曦?」席少宇輕拍她的臉頰催促。
「有人把我推下工地的地基。」
「是誰?!」席少宇大怒,一副要找人拚命的凶狠樣。
「我沒看清楚,只知道是個身材矮小的男人。」
「告訴我!你常遇到這種事嗎?」
「不常。」
一個月頂多兩次,她還能應付。
「來!一起回家。」席少宇拍拍她的頭,拉起她。
他訝異的發現她又長高了,正好與他肩膀齊高。
他笑臉盈盈的邁開步伐,任涼曦緊盯他側面,觀察他的臉部表情。
嘴角上揚、眼睛半瞇,這就是笑容嗎?此刻,四少的心裡在想什麼?
她心裡藏了幾千萬個疑問,但沒有一題她解得出來。
不由自主地,她又想起榕樹下的同學們說的話……
任涼曦停下腳步,席少宇疑惑地轉頭看她。
「四少,我不正常嗎?」
「胡扯!誰說的?!」席少宇扶住她肩膀,兩眼直視著她。「你聽我說!涼曦,你是特別,但不代表不正常。你別管他們說什麼,你只要開開心心做你自己就行了。」
任涼曦點頭,微微扯高唇角。
乍見她的笑容,席少宇驚訝得移不開視線。
相處四年,她沒露出半點情緒。剛開始他以為她是怕生,後來才知道,她對每個人都是如此。
今天見到她的笑顏,竟讓他有種驚艷的感覺。
「我喜歡你的笑容!」他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笑開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