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業,我的推論不是憑空想像吧!」
香早業無辭以對。他心裡還多一重不需再宣諸於口的資料,是關於老大香早暉的。
母親之對香早暉溺愛,大有可能是因為早暉不是香任哲平親生,為了表現自己的大方與涵養,終其一生,都會善待早暉,以此贏得美名。
當然,香早業對香任哲平的瞭解還差一籌,但落實早暉在香家的平安保險地位,還是有足夠的證據的。
在如此一個複雜的環境內,香早業將如何自處呢?他鬥得贏三個兄弟嗎?
方佩瑜微微笑著獻計說:
「可以贏,只要你把岑春茹撤走,而換了我。」
如此的不可思議。
香早業一時間不知如何回應。想了一想,他才說:
「是因為你能為我帶來商業機緣,使財富增加。」
「岑春茹原本也有這個能力。」
「那是為了你有本事幫我在香氏家族運籌帷幄,贏得母親歡心。」
「孫凝的這塊料子絕不比我差呢。」
可是,香任哲平依然一見了孫凝的面,就劍拔弩張,形成僵局。
這陣子,香早儒與孫凝的破裂,證明幕後的香家太后 的確深具掣肘作用,她不喜歡的話,誰也不能踏入香家門 檻當名正言順的香家少奶奶去。
孫凝如此一位才貌雙全、身家清白的女人,為什麼還 不合香任哲平心意?
香早業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方佩瑜微微笑,也不解釋,這可把香早業惹得急了,追問:
「既是孫凝這麼強,為什麼還不能討母親歡心,你卻有這個把握?」
「孫凝太講原則。」
「母親不喜歡講原則嗎?」
「不是的,但你母親講的原則怕只有一個。」
「什麼?」
「順我者生,逆我者亡。」
香早業微微一驚。
「怎麼?你能為汝母辯護嗎?」
香早業不敢回應。只好改變口風,說:
「你肯遷就她嗎?」
方佩瑜微笑,答:
「不能單遷就。你母親這種人對於遷就她的人會瞧不起,對不遷就她的人又看不順眼。」
「那要怎麼樣?」
「要設法刻意迎合,再攻心取寵,然後反過來駕馭她。」
香早業呆望著方佩瑜,有一陣子的迷惘。
「早業,把我引介到你母親跟前去,包保你能建立成萬世基業。」
香早業微微地點了頭。
方佩瑜的確有備而戰。在她的策動下,香早業首先給香任哲平述說了經過。
「媽,這筆萬無一失的貿易生意,只以經紀身份,轉一轉手就能抓到錢,很著數,幾乎不需要本錢。」
香任哲平靜坐在她的辦公椅子上不動,定神地看著她的這個兒子,才緩緩地拿起了暖水杯,呷一口熱茶,說:
「早業,你哪兒來的這個好路數?有沒有聽過廣東俗語說:『哪有這麼大的蛤蟆通街跳』?事出有因吧!」
香早業的臉稍紅,訥訥地說:
「我的一位好朋友認為我可以把這個業務計劃辦得更好!」
「那就是說,你的這位好朋友原本是在處理這項生意的,對不對?」
「對。」
「照你所講的數據,就是先有了內銷及外銷的合同,才去買備原料,互相對沖之後,勝券在握,且會贏得不少。那麼,你的這位好朋友對你未免太照顧了。」
「她對我的確很好。」
「她是誰?」
「方佩瑜。」
「嗯。」
「媽,你聽過她?」
「在本城的望族裡,姓方的還算有地位。方佩瑜是獨女吧!」
「正式為方家承認的就只有佩瑜一人。」
香任哲平沒有立即接腔,心裡發酸。
男人一旦發達,外頭惹下的家庭與子嗣一籮籮,真令人氣憤。
一夫一妻制進行順暢,好像在男人貧寒時方能獲得保障。
「這事二嫂知道嗎?」
「春茹?」
「對。她知道嗎?」香任哲平重複。
香早業想丁一想,這樣答:
「有關這單與哈爾濱商場以及雅頓合作的生意,我沒有向她透露。」
這就是說,生意的關係沒有對岑春茹明言,可不表示其他情況對方就全然在夢中,不知不曉。
當然香任哲平有此一問,自有其道理在。
一旦受了方佩瑜的好處,香家和她之間就掛上鉤子。
香任哲平怎麼會不清楚這個道理?
香早業繼續補充:
「至於其他,我想,或者應該讓你有個心理準備,才再面對現實,包括向春茹的正式交代。」
香任哲平點頭。對兒子的這番話是受落的,最低限度證明他對自己的坦白和尊重。
「如果我的反應不如你的理想,你怎麼辦?」香任哲平還是向兒子緊迫一步。
單是言語上的尊重,顯然未是她最大的滿足,她要測試自己的權力範圍。
「你是說我會倣傚早儒抑或早源。是這個意思嗎?」
香任哲平說:
「這證明你考慮過這個問題。」
「對。可是,媽,老三與老四現今的態度都不能作準,作為指標。」
「為什麼?」
「因為有可能虛則實之,實則虛之。」
「你講得具體一點。」
「老三可能浪子回頭,對你對香家更有可能是欲迎還拒。至於老四,他今日的隱伏,可能等於部署,謀定而後動,怨我直率地說,你不一定全勝,孫凝亦不一定全軍盡沒。」
香任哲平的臉色大變,有著極大駭異。駭異於香早業分析的內容,無疑是一言驚醒夢中人。
更駭異的是香早業為何能有這番理解,深刻獨到而且超脫。
這不是香家二公子平常的表現。
香任哲平忽然的覺得,她需要對這個兒子另眼相看,重新估計。
於是香任哲平的興趣來了,她站起來,緩步在房內走了兩圈,坐到沙發上去,然後用手拍拍身旁的座位,示意兒子就近她坐下。
這才把腳蹺起,和顏悅色的說:
「告訴我,你有把握過關嗎?」
「過哪一關?過你的一關還是過春茹的一關?」
這回話就很有意思了。
肯承認香任哲平的一關要闖過去,等於給她很大的面子,那不會令她不高興了。
「都是兩難,對不對?」香任哲平說。
「過得了你的一關,春茹的一關並不怎麼樣。」
「哦!你這麼有把握。」
「不只是我一個人的預測與計算。」
「還有方佩瑜?」
「對。她想求見你。」
「好,我也想見她。」
這樣就說好了。
方佩瑜聞訊大喜,一把抱住了香早業的腰,昂著頭道:
「你母親的反應告訴我,已經成功了百分之五十。」
她的觸覺無疑是敏銳的。
如果香任哲平知曉了方佩瑜的實際身份及早業的關係,而沒有拒絕與她見面,這就表示她準備接納方佩瑜。
因為香任哲平是可以用劃清界線的態度處理此事的。
無論如何,接見兒子的情婦,在香任哲平的心目中,有絕對的理由視此為一項罪行,最低限度是沒有給予媳婦足夠支持的表示。
於是方佩瑜是滿懷信心地跟香任哲平在山頂餐廳內見面的。
香任哲平坐下來不久,就說:
「原本要請你到辦公室去見面,但在那種氣氛之下,只談生意,也未必合我們的心意。請你到家中去呢,在現階段還未認真合適。」
「這兒甚好,只要能被接見,我已很開心。」
方佩瑜不錯是神采飛揚,但她表現得更積極的是謙恭,以及絕對高級的奉承。
「那就好。早業把你介紹的這筆大生意告訴我,能有這種機會,搭通了中國百貨連鎖店的貨品內銷與外銷渠道,是求之不得的事。可是,方小姐,你有本事運籌帷幄,指揮若定。錢應該賺到你的口袋裡才是。」
「是賺到我的口袋裡的。」方佩瑜淡定地答。
「你跟早業怎樣說合作的條件與利潤的分配?」
「很簡單的一條常識,他的是我的,我的也是他的。」
方佩瑜一開場,就如此揮軍直入,毫不造作,微微地令香任哲平吃了一驚。
她心想,眼前的這個女子,對香早業如此的義無返顧。
有諸內而形諸外,既是打開天窗說亮話,香任哲平便說:
「你對小兒太錯愛吧,是不是有需要旨在必得?」
「伯母,得與失,其權在你。」
「我?」
「對。」
「有我的份兒嗎?」
「太有了。」
方佩瑜回一回氣,繼續說;
「早業不會為我而放棄你及香家,這是肯定的。」
「何以這麼低估自己,放在眼前的有個叫葉柔美的女人,她的條件比你差得太多了。」
「不是妄自菲薄,而是不宜把早業的個性錯誤估計。你知我知,他是個浪漫不起的人,此其一。他的進取是循序漸進式的,不是白手興家的材料;最大的理想與目標,是青出於藍,早業從沒有另起爐灶的志氣,此其二。在談第三點之前,我得補充一句,香早源若有另起爐灶,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準備,他的謀略與計算,不可忽視,實則比早業還要行。」
香任哲平至此,明白為什麼香早業跟自己的對話,都變得比以前醒目了。
無非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忽然的,香任哲平生了一種兒子找對了對象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