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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梁鳳儀

  「彼此彼此。」香早儒笑著說:「我剛在閱讀你公司送來的行程表以及應注意之事項。」

  「我就是為此給香先生電話,看你還有沒有什麼額外的需要。」

  「都已很詳盡了,孫小姐,你真是周到。」

  香早儒看不到孫凝煞地紅了臉,他的那句話其實是一般的讚美話語,卻令孫凝難為情,好像對方已戳破她的借題發揮似。

  「沒有什麼要補充的就好,我們機場見。」孫凝打算急急地掛斷電話。

  「我的演辭是機構內的助理執筆的,不知道孫小姐有沒有可能給我再審視一下,看還有什麼資料什麼意見可加進去?」香早儒問。

  「你請秘書傳真給我。」

  電話才講完了,孫凝就又立即囑咐秘書:

  「香先生有篇演辭會傳真過來,收到後請立即交給我。」

  才囑咐完秘書,就有人推門而進,這樣說:

  「老闆娘凡事親力親為,那還得了,真要變成千手觀音才成。還是對個別客戶與人物,特別賞識之故?」

  孫凝回頭,看到了方佩瑜。

  「你開我什麼玩笑了?」孫凝道。

  「我不說笑話,我是認真的。這麼看,是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坊間傳聞你跟香家公子在北京結了緣。」

  「對,一面之緣。」

  「如今呢,又再結善緣。」

  「什麼善緣?彼此在商場廝混的,都非善男信女。」

  「香家人不錯,孫凝,你何必故意迴避?」

  「佩瑜,你來找我幹什麼?」

  「閒著,找你聊聊,喝杯茶去。」

  方佩瑜老實不客氣地抓起子孫凝的手袋,塞到她手裡去。

  這位千金小姐的脾氣就是如此,從小到大,只有別人遷就她,沒有她遷就別人。

  之所以能跟她相處,是因為遷就她。之所以肯遷就她,純為欣賞她的其他優點,當然的包括她手上的權勢在內。

  她的這個優點,為人忽視的情況不多,孫凝是一個例外。

  方佩瑜不是個愚笨人,她洞悉人心,瞭解自己手上的注碼,毫不介意身邊的人,因著她所擁有的條件而遷就她、奉承她、擁戴她。

  與此同時,她也曉得分辨周圍的人欣賞自己哪些好處,對於一小撮不為她家勢權力而喜歡她的人,例如孫凝,她雖沒有額外感恩,卻的確在相處上少了戒備。

  方佩瑜自小就有她的所謂王者之風似,高高在上,別人的膜拜,一律照單全收,來者不拒。然而,她倒也相當明白需要在這群臣之中挑一些死士。

  孫凝是個適合之至的人選。

  她具備一切配得起與方佩瑜為友的資格,跟她走在人前成為一對老同學,孫凝在樣貌、風度、談吐、學識、本事、社會地位等等方面都不失禮。

  這很重要,曾有位女同學跟一位外形猥瑣,不務正業的男人走在一起,把對方帶到同學的聚會上來。方佩瑜一見,臉沉下去,就站起來走了。這以後,通過孫凝告訴大家:

  「有那人在場,別叫我出席。」

  別的同學都怪責方佩瑜過分地囂張,只有孫凝明白且維護她,說:

  「同台吃飯,不一定能各自修行。偏是那些低三下四、形容猥瑣的人,會得在日後有不情的行動,教人氣憤。例如在一些有業務關係的人跟前,有意無意地說出了跟方佩瑜吃過飯,態度熟諳,誤導別人以為他在方家可能產生的影響力,那是可大可小的。」

  孫凝這番話是肺腑之言,且是經驗之談,本無不妥。

  就壞在她替方佩瑜打前鋒,於是在背後,就有人說:

  「怕是孫凝自抬身價之舉,活脫脫只有她才夠資格當得上方佩瑜的好朋友似。要真是方佩瑜的意思,用得著她姓孫的忙不迭地向各人解釋了?」

  人們沒有爬上社會頂層去,不明白在本城雲端生活的人,都具政客本色。

  最出色的政治家,就是可以令身旁的人,向那些敵對者,講出自己心目中最理想的政策來,且切實篤行。

  誰有這個本事?誰就大有機會在自己的企業王國內稱王稱霸。

  方佩瑜幼承庭訓,她太曉得如何指令人、支配人、控制人。

  只除了一個情況例外。

  這個例外的情況,正正是這天把孫凝抓出來談論的話題。

  方佩瑜跟孫凝坐下來呷了一口咖啡後認真地說:

  「我也要到華盛頓去。」

  「那很好,你知道我也要成行。」

  「對,這就是請求你幫忙的原因。」

  「說吧,別吊人家的胃口。」

  「香早儒要到華盛頓去,這是你知道的。」

  「昨晚,他的兄長香早業決定跟他一道成行,已經給香老太香任哲平交代過了,是為了另一些公事成行的。

  「他們兄弟倆會住同一間酒店,我也是。你明白嗎?」方佩瑜說,臉已微紅。

  「明白什麼呢?你的這個啞謎很難猜。」

  「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人看到我跟香早業在一起,可能不大方便,故而在某些情況下,需要借重你,甚至你們,跟我們在—起,掩入耳目。」

  「哦!」孫凝輕喊。

  聽了方佩瑜的下半截解釋,再愚蠢的人都可以想像到是怎麼一回事。

  「你驚駭?」方佩瑜問。

  「是幾時的事了?」

  「最近。」

  「何必呢?」

  「要來的福與禍,都擋不住。這是我們熟悉的句子。」

  「那麼,究竟香早業是福還是禍?」

  「對他是福,對我是禍。」方佩瑜笑著答。

  「說得也對,他事的是齊人之福。」

  「暫時性如此。」

  「他會離婚?」

  「他說他會。」

  「答得很坦誠,是否與事實相符?」

  「別潑我冷水。」

  「放心,我只是推測,本人沒有切身經驗。」

  「這是你比我幸運的,你挑的那一位還未婚。」

  「誰?別是說香早儒,我老老實實跟你說,我跟此人沒有交情。」

  「剛才他的演辭.你親自處理。」

  「他是客戶。」

  「個個客戶如此,你分身得暇?」

  「喂,究竟你是來求我,還是氣我?」

  方佩瑜這才打恭作揖道歉。

  「我為你擔心,好好的人兒為何如此作賤自己。要追求你的人,多如天上繁星。」

  「是嗎?」方佩瑜左顧右盼,故作駭異:「我說呀,一個也沒有看到。」

  「我不信。」

  「我有什麼私事瞞你呢?真的,人們怕我多於愛我。」

  孫凝點頭同意。別說是方佩瑜這麼有財有勢有貌的人,就是自己,一旦白手興家,成了這世紀末的所謂女強人,大概嚇跑了三營男士。

  現代男人的心態,一言以蔽之,貪得無厭,可又膽小如鼠。

  既貪婪於女性獨立後所帶來的經濟效益,讓身邊的一位分擔物質享受的重擔;另一方面又不打算對職業女性的才幹俯首稱臣,老覺得妻子比自己強不是味道。

  她們同學之間曾問:「如何才可令男人滿意?」

  孫凝就曾幽默地答:「中六合彩,然後把彩票放進對方口袋裡。」

  孫凝的這句戲語其實滿含真理。

  由此可知,做人難,做女人更難;做個受男人歡迎的女人是難上加難。

  否則,眼前的這一位方佩瑜,滿城的人都公認她有一等一條件的,為何要鼓其餘勇,去爭奪人家的丈夫。

  孫凝忽然地想起子香早業的那位太太來。

  糟透了,真是旗鼓相當的兩個人,不論在家勢與相貌上,都不相伯仲。

  香早業太太輸給方佩瑜的或許只有—個條件。方佩瑜在談論到這——點時,很不屑地說:

  「她並不在父家或夫家任事。」

  這就是說,方佩瑜比她本事能幹。

  然而,孫凝對這個分析不敢苟同。

  「你不以為然?」方佩瑜問。

  「對方最大的缺點是已為香早業的妻。」

  孫凝直率地說了這句話,方佩瑜頓時臉色大變,很生氣地說:

  「你太武斷。」

  孫凝發覺方佩瑜認真起來了,便道:

  「好,好,不說這個,你要拿我來做掩眼法,不成問題,只是不要把那香家四公子也拖在一起混。」

  「得,只要你肯答應,我們自會配合。告訴你,如果不是趁機到外頭走走,在本城見面更多不便,彼此都是有頭有面的人。」

  孫凝歎氣,所謂有頭有面的人弄成這個樣子,真是可憐可憫。

  回想起前些日子,方佩瑜無端跟她提起子香家人,才明白究竟來。

  這一陣子怕是要跟姓香的結不解之緣了。

  於是夜裡,孫凝就挑燈為香早儒改那篇演辭。

  直熬至凌晨兩點,眼皮漸重了,才算做出個結果來。

  孫凝合上了檔案簿,細想,是為了公事抑或為著私心才捱更抵夜去?

  翌晨就接到香早儒的電活,說:

  「修改得實在好,我可以在抵達華盛頓後再行面謝嗎?」

  「客氣了。」

  只不過是說了幾句應酬話,雙方握著電話筒的手心都顯得溫熱。

  香早儒把秘書叫進來,囑咐道:

  「把演辭從新打過,以便我明天帶出門去。這最後的一段,孫小姐刪掉了的,請依舊給我照打出來。」

  秘書這才轉身應命而去,就跟走進來的香早業碰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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