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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梁鳳儀

  但一想到才不過是一陣子的功夫,就失掉及凍結了一億幾千萬,那還是自己的財產,而不是公眾的錢,他就心痛。

  香任哲平自然看出他的心事來,說:

  「你的身家還是頂厚的,虧了小半,還有大半,不必計較了。」

  早暉其實最受不了工作壓力,且翻心一想,虧的只不過是父親遺產內他應占的一個百分比,他日香任哲平百年歸老,四子平分產業,又是一個可觀數字了。

  自己慰解一番之後,就覺得還是乾脆點辦妥這件麻煩事才是上算。

  如此這般,一輪籌劃之後,紙品廠開不成,白白虧了—億元以上。

  總之,香早暉為了要討好岳家親戚,摔了大大的一跤,是人所共知的事。

  虧蝕的既是香早暉名下的錢,兄弟之間也就更不打算提起此事,更沒有人有興趣深究是否有人從中佈局去令香早暉踏進陷阱。其實,江湖上的風險無日無之,要認真執怪的還是那些自己功力不足,誤墮圈套的人。

  香任哲平這麼精明而霸氣的女人,當然不會把大媳婦看在眼內,但她似乎從來未曾在任何人跟前埋怨過半句,只今晚在幼子跟前的態度是個例外。

  香早儒拍拍他母親的手,道: 

  「給我—點時間,讓我碰上機緣,自然會娶個理想配偶,令你如願。」

  「只好這樣是不是?」

  「別一天到晚把矛頭指向我,還有三哥。」

  「我能指望他什麼了?」

  不提起香早源也罷, —提起來,香任哲平就生氣,覺得早源不爭氣,也覺得自己不爭氣,怎麼會把這麼個平庸的兒子產下來。

  以香早源的人材,極其量是找到個在智慧與才具上相約的女人為妻,這組合也是沒有可觀性的。

  「老四,我今夜跟你談了很多,也很特別,你慢慢摸索,日後會知道我的心意。總的一句話,我說在前頭;也說得坦率一點,不需要你胡猜。我現在鄭重地通知你,我需要一位我認為標準的四兒媳婦,你好好地給我辦—辦。」

  香早儒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然後一疊連聲道:

  「好好好,我立即去辦。」

  說罷再吻在母親的額上,道了晚安,這才離開香任哲平的靜室,回睡房去。

  香早儒一回自己的窩,就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的這個母親嘛,也真有意思。太習慣發號施令,連娶媳一事都活脫脫像在會議室內囑咐行政大員替她盡心辦妥某件公事似的,那應該屬於香氏企業主席的模樣、口氣與表情,全部錯搬到家裡來,能不令人啼笑皆非?

  顯然,這表示了香任哲平的認真。

  她在公事上頭從來都斬釘截鐵,令出如山。

  她決定下來的事,臣下休得妄議;唯有執行。

  看樣子,他香老四是非要在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事件上認真一點不行了。

  然,君子在此,淑女難求。

  往哪裡找了?

  忽爾地想起那叫孫凝的女子來。

  孫凝給他的印象其實還是很混淆的,不只是喜悅,也有難堪。

  剛才在司機口中才聽到有關孫凝的壞話,這女子不是好惹的。

  如果她真如傳言般愛富嫌貧,那麼縱使自己合了她的脾胃,又有什麼意思?

  可是呀,相識以來,那孫凝對自己活脫脫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這跟一般女子對香家少爺的趨之若騖是差太遠了。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了?

  那種不知如何取捨,取也難、捨也難,聚也不易、離也不易的感覺,很具逃逗性,惹得香早儒不期然地想起孫凝來。

  越想越入迷,越長遠,越興奮。

  就這樣失眠了差不多一整夜。

  香早儒這一晚過得既辛苦又愉快。

  他在想,孫凝回到香港後,不知怎麼樣?

  孫凝回到香港去,睡了一覺香的。翌晨,立即投入工作,回到辦公室去,秘書顧采湄笑臉相迎。

  「北京之行可有特別成效?」顧采湄微微笑地問。

  聰敏的孫凝看到秘書那模樣,立即敏感地答:

  「你這是什麼意思?」

  「報紙副刊專欄出了幾條花邊新聞。」

  「報上怎麼說?牽涉到誰了?是不是姓香的?」

  「啊,竟似乎在不打自招了。」顧采湄還是俏皮地說。

  這麼一說,孫凝竟然紅了臉,不只在於被秘書說破,而且在於驚覺到怎麼一出口就提那姓香的,真有個揮之不去的影像存在心間嗎?

  孫凝摔一摔那頭短髮,微昂起頭,道:

  「你把報紙拿來給我看,有剪起來沒有?」

  「有,剪起來本是為了我的好奇,我以為你沒有興趣讀這些報道。」

  這麼一說,孫凝面頰更多酡紅。

  只為她一向都不愛看有關自己個人的報道,除非是與業務上有關的消息,否則個人的褒與貶,她已習慣不關心不上心不勞心,於是乎連剪報都不屑一顧。

  如今的一反常態,這代表什麼?

  也不去分心多想了,孫凝接過了秘書遞給她的剪報,就立即細看。

  原來是那種專欄內追蹤名人的報道小文章,沒有把姓名直寫出來,可是所講的人物肯定是呼之欲出了。

  內文可惡至極了,其中一句話最令孫凝不滿,道:

  「女強人怕是給香家公子一份前所未有之新鮮感。她會不會因籌組這個中國盛會,而得到額外的收穫,目前還言之過早,香家不是容易踏進去的豪門巨戶,那真要看這位屢創商業奇跡的女強人私底下有何特異功能了。」

  這麼一段報道,簡直深具侮辱。

  孫凝無疑耿耿於懷,很不高興。

  什麼豪門富戶就踏不進去了,笑話不笑話?

  孫凝深知她在成名之後曾有過多少王孫公子慕名追逐,要是自己喜歡搖身變為名太的話,機會多著。

  她就是怕那個名太的身份。

  一旦把這頂帽子套在頭上,活脫脫像在自己額頭上鑿上八個大字:

  「好食懶做,貪慕虛榮」。

  老實說,哪一類型的人也有好有壞,名門望族的媳婦兒也是正正統統的家庭主婦,其實不能這樣冤屈她們。然而,世情必是如此。

  世紀末的人觀念總是怪怪的。

  女強人差不多與潑婦畫上對等符號。

  名太必然是無能之輩。

  一被稱公子,哈哈,不得了,肯定花錢招女人陪他上床。

  是有點一竹篙打一船人的不公平的。然,人人的觀念如是,誰都不打算易地而處。

  包括孫凝在內。

  她也只有輕輕地歎—口氣。她心口相問,還是寧願被世人認定是潑婦,好過被視為蛀米大蟲。

  至於那位香公子,他的銀紙花花綠綠是他閣下的事,孫大小姐就是瞧他不起。

  她發洩地把剪報摔掉,就站起身來,直趨茶房。

  自從那張媽退休之後,轉聘了另一位管茶房的新同事,

  姓周,叫秀芳,是個女的,人都稱她做芳姐。她比張媽年輕,手腳快,口才好,甚得同事喜歡。

  這芳姐其實是由專為孫凝顧問公司提供寫字樓清潔工作的林炳記清潔公司介紹來的。芳姐是老闆林炳的小姨,也就是炳嫂的妹妹。

  當孫凝走進茶房去時,芳姐還在面壁沉思,用手無聊地翻弄著檯布,沒有發覺老闆已在身後。

  「芳姐!」孫凝輕喊。

  芳姐整個人似從迷惘中轉醒過來,尷尬得滿臉通紅,站起身,恭謹地對孫凝說:

  「孫小姐,你回港來了?我給你把咖啡沖好,送到辦公室去。」

  「不忙,等下吧,我不用伏案工作時是不需要咖啡的。」

  芳姐好像慌了手腳,忙說:

  「只一下子,就能把咖啡弄好了。」

  孫凝當然是懂看眉頭眼額,見微知著的人,她發覺芳姐神色有異,便問:

  「芳姐,有什麼事嗎?是家裡頭的事還是工作上有不愉快?若在我能力範圍之內,一定會幫你。」

  這麼一說,芳姐雙眼竟然含淚。

  是的確有事了。

  芳姐回一回氣,說:

  「對不起,孫小姐,失禮了。」

  「不,我們是同事,能為你分憂,我是願意的。」

  「可是,你是我的老闆。」

  「我也是你的朋友。」

  「如果人人都如孫小姐般好人品,怕就天下太平了。」

  「要天下太平,不能全仗外人,要靠自己。」

  「可是,孫小姐,我是女人,力量頂微薄的,不像你。」

  孫凝笑起來,道:

  「我也是女人呀!」

  「你是強人,不同。」

  「那麼,我試站在你一邊,團結便是力量,自然地你也是強人了。」

  「要是孫小姐肯幫忙,那麼,就有希望扭轉乾坤了。」

  孫凝微笑著鼓勵她說:

  「你慢慢給我把事情的始末道來吧。」

  「事情是這樣的,」芳姐說:「我的姐夫林炳是勤奮的人,這孫小姐應該是知道的。他經營的林炳記清潔公司承包著這兒附近幾幢大廈的清潔工作,月入還真算不錯。這幾年下來已經供了一層八百歎的公寓,一家也很安居樂業。

  「年前姐夫的弟弟林強得到單程探親批准,就到香港來謀生。林強人是頂聰明的,在廣州也讀過會計專科,算是個有學識的人,只可惜很有點好高騖遠,耐性不足,來港後打了幾份洋行工都不歡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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