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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梁鳳儀

  阿炳隨即問:

  「這位小姐很利害?」

  「如何利害!」

  「愛富嫌貧。」

  「什麼意思?」

  「她從前有個親密得快要結婚的男友,嫌人家比不上她本事,一腳踢開了。」

  香早儒皺一皺眉頭,想,怎麼真是有醜事傳千里這同事?

  「你這麼清楚孫凝的底蘊?」香早儒問。

  「我有親戚曾是她的下屬,把她的一應壞品劣行都詳詳細細地告訴了我。」

  「你不認為你那位親戚在生安白造,拉是扯非?」

  「不,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這句話不知道害死多少人。

  香早儒就沒有說出口來,他只問:

  「你的親戚是誰?在孫凝公司內做什麼職位?」

  「是我妻的表姐,她跟孫凝服務好一大段日子了,後來嫌她年紀稍大,又因聽旁邊人造謠,於是迫她提早退休。我那親戚叫張媽,在孫凝公司管茶水的。」

  香早儒沒有造聲,阿炳又立即多加兩句;

  「張媽說,孫凝是個廣東話所謂反轉豬肚便是屎的人,一點不念舊情。」

  是有這種人的。

  可是,人們老忘了追查反轉豬肚的前因,只曉得宣揚反轉豬肚之後的結果,情況當然只是臭氣熏天廠。

  香早儒只把這件事記在心上,也就不再跟阿炳聊下去了。他雖然尊重老臣子,但太過分地遷就他們,跟他們毫無限制與無止境地胡扯下去,也不是好事。

  底下人最大的毛病是不知分寸,且得寸進尺。

  再讓阿炳把是非講下去,就連人家祖宗卜八代哪一代住過窯子也會搬弄出來了。 

  回到香家去,才放下行李,就走到香任哲平的靜室之內。

  這間她設在家中的辦公地點,香家人稱為靜室而不叫書房,因為香家另有一個稍有規模的書室,藏書極豐。

  這間家中的辦公室,正中放置了一張大紅木書桌,配以中式的現代紅木高背椅,三邊都是棗紅色絲絨沙發,放著一盆極大的清香溢室的百合花,莊重而優雅,一片靜謐安寧的氣氛,再加上任誰站到裡頭去,面對著一家之主的香任哲平都只會垂手而立,不敢多言多語,故自然地給這房間起名為香家「老佛爺」的「靜室」。 

  叩了門,—會,才聽到母親的聲音,問:

  「誰?」

  「是我,老四。」

  「進來吧!」

  香早儒走進去,香任哲平從沙發上站起來,讓兒子把她抱了一抱,吻在臉頰上。問:

  「一切理想吧?」

  「要見的人見了,要做的事也做了。」

  「早儒,我就是要等你這次到北京回來之後,好好地跟你談一談。」

  「是的。」

  「早儒,你父親過身之後,我們家族的事都由我來支撐。

  現在呢,我精神還是算旺盛的,但,這不等於我不需要為百年基業的奠定做一些功夫。我的寄望也就放在你身上了。」香任哲平望著兒子的神情,是嚴肅之中透著慈愛的。

  香早儒知道這是母親暗示要選擇他做繼承人的意思。這令他有一點點的駭異,一時間不知道應如何反應。

  香早儒不用謙虛,他在個人才華與品質上是絕對超越他兄弟的。老二的才華與樣貌箅不差,但總比不上他。老三就更不要說了。可是老大的得寵程度,從小到大一直凌駕在三個兄弟之上,加上既是長子嫡孫,更應是名正言順的繼承家族掌舵人地位的人選。為何會降臨到他的身上呢?於是香早儒坦白地說:

  「媽,可是,我不希望兄弟之間有什麼不愉快。二哥跟—三哥可能沒有什麼表現……」

  他還沒有說完,香任哲平就截斷他的話,說:

  「你擔心老大?」

  「大哥有這個地位和資格。」

  「有能者居之,自古皆然。他不敢出怨言。老四,你別放太多感情在老大身上,現在是時候公事公辦。我希望從今之後,你分神出來多關顧政治。目前香港的情況,商政是不能分家的。故而代表工商界往華盛頓去做遊說工作,還是由你去吧!除非你連談政治的興趣也沒有。」

  那倒不至於,香早儒這次北上,是一項巧妙安排,上頭既聽到消息,香家的繼承人其實並不是人人以為的長子,而是這能幹踏實的老ど,於是很有心想認識。同樣,香早儒在母親的指使下,也借個上好機會到京城去探望一下政要,考試一下他個人對種種式式政治活動的觸覺。

  結果,這一次與京城各達官貴人的敘面交談,香早儒其實都對答如流,且很能表達作風和思想個性,雙方都和洽並予對方相當的尊重。

  對應付得來又樂在其中的事,自然而然有興趣。

  香任哲平要香早儒到華盛頓去時,忽爾在他腦袋裡閃過一個念頭:

  孫凝也會到華盛頓去?她正好就是工商團體訪問團的籌劃人。

  香早儒一念至此,不期然地覺得不應把這個機會推卻,於是香早儒示意他將肩此重任。 

  香任哲平又問:

  「信聯是否值得收購,你想停當了沒有?」

  「是平價貨,但,內部士氣極差,人事一塌糊塗,非要有一位行政高手去整治他們不可。」

  香任哲平點點頭,表示同意,然後又說:

  「不妨物色一個心狠手辣一點的回來,將信聯的基層部隊換掉,重新組班。」

  然後香任哲平又說:

  「信聯的那個價,還是要壓一壓,蔣家已經山窮水盡。」

  香任哲平的意思,說得難聽一點就是叫香早儒實行落井下石,廣東俗語所謂「趁你病要你命」。

  這位香家的掌舵人,毫不簡單.原來是個冷血的商場殺手。

  香早儒對母親的指示沒有什麼表示,因為不便也不好意思表示凡事不一定要斬盡殺絕才能得到利益的。

  然,早儒知道他母親的性格,要她納諫,必須看時候與心情。如果碰不上合適時機,只有弄巧成拙。

  總之,她要求有好的業績。過程與手段如何,她其實都不管。

  於是,香早儒準備做出結論,說:

  「信聯還是可以買的,這幾天我安排了資金,給你簽個字好嗎?」

  香任哲平點頭,表示同意。

  之後再無話,就表示兒子可以告退了。

  香早儒正要退出去,在關門時,任哲平又忽然像想起件什麼事似,叫住了他;

  「早儒,你等一等,我還有話要給你說。」

  香早儒走回來,凝望他母親,垂手而立,一派尊敬。

  「什麼事?」

  「是可大可小的事。」香任哲平說,然後笑了笑,再說:「有朋友了沒有?」

  「朋友多的是。」香早儒直覺地答。

  「你的問題正正是出在這個地方。」香任哲平道。

  香早儒揚一揚眉,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老實說,那樣子實在是有性格而且吸引的,連做母親的香任哲平都心動,歎一口氣道:

  「條件實在太好子,故此才蹉跎歲月,不知挑什麼人配自己好。」

  「多謝你的體諒!」

  香早儒再吻在他母親的臉頰上,那動作之瀟灑可又是一種魅力的表現。

  「可是,早儒,婚是一定得結的,我需要一個好媳婦,你需要一個好妻子,香家需要一個好幫手。」

  「要做到其中三分之一都已是超人。」

  「那就去找個特級超人回來好了。」

  「你不是已經有大嫂和二嫂了嗎?」

  「你二嫂不爭氣,辜負了這麼厚的底子。要是長進的話,能令我滿意了,跟在我身邊任事,老實說,早儒,你的地位也未必會如今日的水漲船高。」

  這就是說香任哲千心目中兒子與媳婦是一對拍檔,都是她管治家族事業的將領,其中的一個弱了,就影響了組合的實力。

  如果香早業的妻岑春茹,以她富家女的出身,能發揮才幹,在事業上有一番表現的話,香早業這一房控制香家祖業的籌碼就大了。

  目前岑春茹在香任哲平眼中是未能人盡其才,物盡其用。如果岑春茹曉得靈活利用娘家的關係,在商場上千得出色,對夫家的影響力更大。

  可惜,她沒有好好照這個方向發展。

  當然還加上岑春茹跟香早業感情不怎麼樣,早業也懶得為妻子在母親跟前講什麼好話。

  還有一個因素,導致香任哲平對岑春茹的評價不高,正如她說的:

  「二嫂把娘家的架勢錯搬到我身上來了。」

  那就是說岑春茹因著娘家的顯赫,直覺地認為這段婚姻並沒有高攀成分,完全是竹門對竹門,木門對木門的一項公平交易,於是在她心目中,對香家人,包括家姑與丈夫在內,都是不亢不卑,等於並不刻意結納,也不買什麼帳。

  這種態度在香任哲平看來,就當然的有點不高興了。

  香家的財富勢力,傲視本城,她既是族魁也是家長,所有人踏腳進香家來都要俯首稱臣。

  老實講,香任哲平想,只要這二媳婦懂做人之道,能額外地順著她一點,所能得到的好處可以很多。

  偏就是岑春茹想歪了,以為她能從香任哲平以至香家身上得到的利益已經夠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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