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有些例子真是依仗什麼特殊關係做踏腳石,老實說,還是要貫注十足精力,發揮無限才華,捱到金睛火眼,才能站穩高位的。
那些散播謠言人士委實是對女性太不公平了。
孫凝沒想到自己一成功就有這種不平等待遇,有人可以妒恨得當口當面地給你侮辱而毫無愧色,她不是不戰慄,不是不驚惶的。
如何應付這種貧嘴爛舌之徒呢?孫凝原想一笑置之,但翻心再想,不給這種人還以半點顏色,只會助長她欺善的心理,他日更變奉加厲,得寸進尺。
於是孫凝答;
「列基富說得若有半分道理的話,你也不妨考慮豁出去,看看有沒有突破?」
孫凝的這番話銳意深刻。誰肯放條身子向人兜售,也得要有人肯買才成。看沈美寶的樣子,只怕她過了自己的關卡,人家也不屑一顧。社會不是你肯賣就一定有人買的社會。
還有,女人不曉得物傷其類,還站在列基富一邊助紂為虐,這種人不還她一刀,怎麼成?
沈美寶顯然不比孫凝聰敏,她沒有即時做出反應,道別後再細想,方悟出孫凝回敬她的心意,恨得牙癢癢的。
老實說,世界是有崩口人忌崩口碗這回事的,但若明知自己是崩口人,就別惹人家雙手奉送一隻崩口碗了吧!
只有那些膚淺之輩,才易於自招其辱。
沈美寶當然不是善男信女,因此次事故,而暗地裡跟孫凝結下樑子,在所難免,孫凝不是不知道的。
她慨歎,江湖上就是太多你不犯人,人欲來犯你的事例,你只能逆來順受,或者盡力還擊,前者會在日子有功的情況下,令你生癌吐血。後者呢,必然結怨,惹人憎恨。
最不公平的還是人們不曾記得自己惹下的禍,自己先發毒招所造成的惡果。人們的腦袋曉得把自己的過錯自動刪除,只保存別人犯我欺我的記錄。
孫凝的心情無疑是難受的。除了將這些小挫折看成大順中的小逆,甘之如飴之外,真的別無其他更好的應付方法。
就是如此這般的,孫凝在商界內崛起,同時,變回名副其實的單身貴族。
游秉聰在這近年是離開了列基富公司,另闖天地,但江湖上似乎記不起這個人來似。沒有同行同業清楚他的去向,甚至很少人單獨提起他。除非人們興致勃勃地談論孫凝的時候,游秉聰的名字才會再掛在嘴上。
世界是絕對重情而現實的。人們的每一分鐘要花用得物有所值,連講是非,都要挑對象,講一些無名小卒的是非是太浪費感情與時間,半點趣味也沒有。
說實在的,游秉聰的去向與出路連孫凝都不清楚,既無需要打探,也缺興趣。
這次赴北京主理西單百貨商場開幕,在回航的航機上碰到了游秉聰,聽他說是自己弄些生意來做,才知道對方一點兒動靜。
游秉聰重逢孫凝,他看上去還是頂祥和且極之興奮的。
他現今對孫凝的熱烈,在從前一起相處的日子是少見的。
孫凝在心目中默默地感歎,是為了什麼原因呢?
真的要失去了,才懂珍惜?還是另有原因?
孫凝並沒有想到,這些年來游秉聰在她身上發完了自己的脾氣之後,剩下一個人來獨自闖蕩江湖,終嘗到要白手興家,何其辛苦。
身邊沒有一個真心對自己的人,能為自己的歡樂而快慰,能為自己的煩憂而牽掛,是他奮鬥前程上最大的遺憾。
因此,他才想念孫凝的種種。
航機還未降落之前,游秉聰又從後面走過來,很不客氣地坐在孫凝座位的椅手之上,跟她攀談。
孫凝是有一點點的尷尬,她下意識地扭動身體,看看哪兒有空位置。
正瞥見前排有字位時,香早儒就自動站起來,對孫凝說:
「我坐到前面去,讓你朋友可以跟你好好敘淡。」
也沒有等孫凝的反應,香早儒就站了起來,也跟游秉聰打了一個照面,互望了一眼。
香早儒離座之後,游秉聰也就不客氣地坐到孫凝身邊來,說:
「他是不是姓香的?」 。
游秉聰的語氣透著奇怪,問題問得並不很禮貌,且聲浪頗高,這無疑令孫凝更不自在,她只好點頭。
「是香家的第幾位公子?」游秉聰仍有興趣追問,也沒有待孫凝作答,便又說:「這些年,你是真的交遊廣闊,社會上的名流貴胄都認識得七七八八吧!」
孫凝沒有回答。
她瞪著眼睛看游秉聰,忽然心上難過。
有一些人,他們不是做著大奸大惡的事情,他們甚至不是奸滑欺詐,然而,就因為他們說的話不得體,態度不大方,因而令人望上去覺得不乾不淨,猥瑣小家,完完全全的不舒服。
男人要給人這種壞感覺,就更糟糕了。
可是,面前的這個男人,竟然是這副不討好而討厭的樣子。
還是個自己曾經喜愛過的人物呢,孫凝悵然。
事業成功能令一個人加添風采,可是,際遇不順遂的話,人也一樣會變酸變壞。
看一個人的神情表現,就能決定他是在得意或失意之中。
為此,孫凝又不好意思不應酬游秉聰,免得像落井下石,愛富嫌貧似。
於是她只有勉力地微笑,沒有回應他的話,態度還是和藹的。
這當然就鼓勵了游秉聰一直把話說下去:
「怎麼了?這最近還為你的名與利不斷跑碼頭吧?聽說你手上的大合同越來越多,將列基富比下去了。」
人的尖刻與大方最容易見於語言的表達之中。
游秉聰真的不必在對話中弄得酸氣沖天,徒覺他的量淺。
他的話問得不得體,孫凝可答得大方:
「前輩承讓,我才有機會努力苦幹。」
「孫凝,」游秉聰說:「你的口才永遠這麼好!」
不是口才,而是誠意。
夏蟲不可語冰。
原來游秉聰真的跟孫凝是兩類人。
由於孫凝反應的冷淡,游秉聰面子更沒處放,於是沒話找話說,用眼瞄一瞄前,說道:
「那姓香的為人怎麼樣?」
孫凝對這句話可有點禁耐不住而火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無端端把閒話扯到別個沒關係的朋友身上是什麼意思呢?
游秉聰現在對孫凝也是一個普通朋友而已,憑什麼見了面,就不斷地查根問底,好像不把孫凝的一些見不得人的事件翻出來,決不罷休似。
孫凝很凝重地說:
「我跟香先生是剛認識的朋友。」
「剛認識就一同飛北京了?」
「游秉聰,你說話小心一點成不成!」
到底把孫凝激怒了。
世界上怕多的是游秉聰這種你承讓他三步,他進迫九步的人。
勢必要迫得你翻了臉不罷休的。
孫凝天生最惹這種可怖的小人。
「你緊張些什麼呢?孫凝,我跟你的關係老早結束了,也不是要管你什麼,隨便問一句罷了,你是個獨身女人,若他並非有婦之夫,就絕對不成問題廠吧!」
孫凝氣白了臉,且有一點情急,道:
「游秉聰,你所坐的那個座位是香先生的,請你回到後面去坐吧!」
「孫凝,這算下逐客令了?我以為跟你還是朋友。」
孫凝聽過有女友在跟情人鬧翻之後,說過這樣的話:
「如果我可以跟他仍是朋友,根本不必分離。」
其中的含義、哲理與苦衷,孫凝現在懂了。
游秉聰繼續說:
「我們分手時,我正打算給你談談我的事業新發展,中國是個很大的市場,我的生意前景還是很不錯的,北京很多高層人面我都熟了,譬如……」
游秉聰滔滔不絕地訴說著他的生意狀況。孫凝越聽越是心裡難過,只有還是勞勞役役,沒有大功績的人,才會不住地介紹自己各種的所謂成就。
不要說在商場上那些真正成功人物,街知巷聞,名傳同業,就是今時今日的孫凝,亦不必在人前再囉囉唆唆地講自己的本事。
尤其是男人,如此表現,未見其誠,益顯其醜。
那剩下來的半小時航程,叫孫凝難受得半死。
好容易才捱到抵達香港,游秉聰不得不起身離座,孫凝情不自禁地吁廣大大一口氣。
這個如釋重負,無奈而又帶著鄙屑的表情,剛被香早儒看在眼內。
孫凝忽爾敏感地在心裡輕喊一句:
「啊,不妙呢!」
因為香早儒可能會對她的那副神情反感,遇上舊情人.一臉的輕視,這不算是淑女念舊的表現吧!他怎麼會知道她和姓游之間的恩怨,更不會瞭解她的苦衷。
孫凝的顧慮並不多餘,香早儒是暗地裡打了一個寒噤。
他更覺孫凝不是個好惹的傢伙。
當航機抵,香早儒與孫凝在機場握別之後,香早儒踏上了香家駛來接他的勞斯萊斯。
司機是在香家工作多年的阿炳,香早儒一坐定在車廂內,阿炳就不客氣地問:
「那位孫小姐,是你朋友?」
「怎麼了?」
一聽阿炳的語氣,香早儒就知道一定還有其他話。
香家有幾個像阿炳那樣百無禁忌的老夥計,反正是看著香早儒幾兄弟長大的,也就恃老賣老了。早儒他們也的確還予他三分尊重,不大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