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內各個工商界聯會在以往已經各自有著行業的政治鬥爭,何況在九七前的後過渡期內,更早已成為中英雙方權勢角逐與籠絡民心的拉鋸戰場。
最近一連幾個工商界公職團體改選,高掌西辦公桌上的電話幾乎響個沒完沒了,都是向她遊說及拉票的行業中入。
一直逼著原本對政治不大感興趣的高掌西表態。
到了真要投票的最後一刻鐘,高掌兩作了決定。
誰的面子也不在考慮之列,誰的關係都顯得輕吉鴻毛。
她只確定一點她是黃皮膚、黑眼珠、寫方字的人,她的一票該投向哪一方,是不容商榷的。
決定下來後,高掌西吁長長的一道氣。
為此,她太瞭解通過公職聯會等組織所能起的政治作用。
剛才穆亦盈在電話中提及,不知為什麼有一撮國際醫學協會的會員聯名請求理事會正視這樁意外,無疑是決定將一件小事甚而是於虛烏有的事弄得變成民怨沸騰的大事來辦。而這一小撮的會員會不會就是受到若瑟嘉倫的教唆,進行陰謀,企圖侵害穆亦藍的聲譽?
第十九章
夏真固然確定了高掌西的這個推論,說:
「定北所得到的準確資料來自國際醫學協會,若瑟嘉倫在理事會上揚言這件穆亦藍的事件,非要翻出來弄清楚不可。他表面的理由是借助這事件建立自己的名望與威信,實際上,無人知曉他跟穆亦藍有私怨。」
「就為了穆亦藍曾破壞他們替母親動手術,以致不能賺巨款的計劃?」高掌西說。
「這已經是對他們很大的刺激。損失一樁大生意固然肉刺心痛,事業地位受到挑戰又下不了台。最犯忌的還是被穆亦藍知悉了他們的商業秘密,擔心有哪一天,穆亦藍會把他們的劣績張揚,以致街知巷聞。」
高掌西舉起手來,示意夏真別說下去。
她需要稍稍冷靜一下,最低限度呼吸一口淡靜的空氣,以便平伙已然激動的情緒。
原本這是屢見不鮮的江湖慘案,但降臨在自己身上時,是項難受的。
太多太多人就是因為知道別人的瘡疤,而受到逼害。
那些害怕自己瘡疤被揭的人,很自然的反應就是惡人先告狀,光下手為強。
若瑟嘉倫這一出手,是一石見鳥。既為報復前仇,也為建立在協會內的人望,更重要的是今朝打擊了穆亦藍,等於堵住了他的口,穆亦藍他日在人前再提往事,也有冤枉若瑟嘉倫以洩私憤的嫌疑,很難令人入信了。
世界有時真是殘酷得令人不願意生活下去。
等於在商場上,司空見慣的情況是一些公司本身業績欠佳,於是慌忙找借口下台,最容易的就是揚言競爭對手虛報事實,先打擊了對方的信譽,為自己的下台留一條後路。
還是那句話,連神學界都有可恐可惡的人與事,何況是商場。專業界人士不一樣是生意人。
唉!
高掌西重重地歎氣:
「科學再昌明,都不會令人類的癌症減少,是有太多太多不公平的事在世間每天每時地發生著。我們做人又是否為了不敢開罪小人而不行正義呢?」
夏真苦笑:
「艱難與痛苦之處還不在於是否敢於挑戰小人,而是壓根兒不知道自己身旁誰是小人,直至到有利害關係發生了,才能分辨出君子與小人來。」
可是,那個時候已經太遲了。
除了邵穌曉得未卜先知,預言猶大會在天亮前三次出賣自己之外,誰不是被插得滿背的毒箭,血流如注時,才知誰是一直埋伏在自己身旁的敵人。
嗟怨無益,當前急務是如何應付。
這肯定是費煞思量的。
「定北還調查到什麼消息?」高掌西問夏真。
「國際醫學協會聲明要調查穆亦藍案子,在公事上是給予卡迪藥廠很大壓力的。他們如果拿不到賠償金,那麼就會有巨額的經濟損失,對卡迪的股價一定做成傷害。」
故而他們要努力找尋代罪羔羊。
穆亦藍的麻煩是惹定了。
「定北有什麼看法?」高掌西說。
「他?」夏真的神情有著一點為難,沒有把話說下去。
高掌西很明白夏真的意思,高定北是她自順德回港之後,第一個在她跟前表態的親人。
總的一句話,高定北第一次在商場上獨領風騷,他自然不願意功收垂成。
要一個人接受困難考驗,而自處得體並不是容易的事。
故而,目前夏真對高掌西的關懷與援手,是令她無限感慨與感激的。
「夏真,我明白,定北不是個久經世故的人,我們需要給他一些時間。」
「多謝你的諒解,希望定北不會辜負了你。」夏真說。
「我要多謝你的支持,希望定北不會錯過了你。」
兩個女入相視而笑,緊握著手。
「掌西,我一定支持你到底,放心。」
「你的這句話,我聽別了,記在心上,就很足夠廣。你明白我的意思?
高掌西的意思就是如果高定北也來對付她的話,夏真不必要執看今日的承諾,而破壞了他們的關係。
可是廈真很認真地說:
「掌西,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對你,我會支持到底。曾經有一段日子,我也是站在人生的彷徨路上,面對困擾與壓力的時候,忽然發覺只剩自己一人,那種無淚無助無奈無情的感覺,活脫脫以為自己已死。所以,受過這種痛苦的人,到頭來死不掉,就成了過來人,最後該有憐己憐人之心。」
高掌西緊緊地以另一隻手覆蓋著夏真的手。
「感謝你,夏真。」
「掌西,希望你珍惜我,依仗我,信任我,讓我幫助你打一場漂亮的勝仗。你不能倒下來。」
高掌西腦海裡忽然又掠過了顧秀娟的音容,她是不能倒下去的,否則黃泉路上,她何以面對故友。
於是高寧西說:
「夏真,我怎麼會人倚重作了。
「當局考迷,想當年也曾漠視姐姐夏童給予我的關心與助力,而白白走了一段很長很長才復元的冤枉路。我怕你重蹈覆轍、」
「不,夏真,我不會。從今天起,特別是在秀娟亡故之後,找不會再六神無主、手足無措地生活下去。我不能再被動,要贏這場仗,怕還要採取主動,籌策進攻。」高掌西的精神回流了。她很認真地答:「夏真,我們得分頭進行。
「好,你說。」
「開仗的第一步是假設敵人,才能對準目標。」
「那是越多目標越安全,寧枉毋縱。」
那就是說除了遠在美國的卡迪藥廠與若瑟嘉倫等人之外,莊家與高家的成員部無一漏網,絕對不能對任何一人掉以輕心。
「第二步是找尋盟軍,」高掌西笑,「我現今已經找到了一個強勁的援手。」
「不只找,還有我姐姐夏童,以及她的榮必聰。他們對你的印象非常好,必定肯增援。在現階段,要探討很多美國消息,我們不容易辦得到,但榮必聰的勢力遠及美國。」
這高掌西是絕對清楚的。不單是為了榮家在美國的巨大投資,也為榮必聰年輕時根本就是在全美最大的經紀行出身。紐約尤其是榮必聰的勢力範圍,而偏偏重大的金融經濟活動都以紐約為中心。
高掌西想了一想,便說:
「對,我們的第三步就是要盡快摸清楚要對付我們的一方,究竟整個計劃的梗概如何,這就得借重榮必聰的商業線報了。」
所謂知己知彼,百發百中。
高掌西說:
「若瑟嘉倫他們對付穆亦藍本必是跟卡迪藥廠一串謀,很可能是適逢其會,於是互相利用。」
「我們可以這樣假設,這個推論的合理性比較高。不過,姑勿論這兩幫花旗漢子是不謀而合,抑或老早情投意合,他們現今都是在向著踩沉穆亦藍聲望的目標進發。目標背後的隱衷,我們要弄清楚。若瑟嘉倫等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那麼卡迪又是什麼呢?」
「穆亦藍在電話裡給我透露過,卡迪要證明穆亦藍失職才能名正言順地申請到保險公司的賠償。他們不得不落井下石,反正,穆亦藍已經搖曳蟬聲過別枝,再不肯跟他們合作下去了。」
「就這麼簡單?」
此言一出,高掌西與夏真凝視對方。電光火石之間,似乎就在心有靈犀一點通的情況下,想到了事件的可能性。
大家都想到了一個問題:卡迪藥廠或是若瑟嘉倫會不會在此事上與莊鈺華同一陣線?
夏真說:
「定北一直有著顧慮,認為莊鈺華會何機對付穆亦藍,讓他名譽掃地,因而翻身乏術的話,那他手上包銷莊氏增股的數額,就吃虧定了,對莊氏反而在金錢上受害不大。可是,沒有抓到真憑實據。」
「不容易抓到真憑實據的,只能旁敲側擊。夏真,你托榮必聰和夏童幫忙,透過紐約市場瞭解這件事的動向,怕其中還有更深的圈套,我們知道了敵方圍攻多少個層面,才可以解圍。我呢,去偵查一下莊鈺華目前的動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