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醫生,我真的像個沒事人一樣了?」
「你根本就是個沒事人嘛!為了安你的心,我已安排了這兒大學的喉科教授為你再度檢查,證明你百分之一百復元。」
「真不知該怎麼感謝你,只希望你會改變主意,留下來成為我們的好朋友,鈺華的好幫手。」
「放心,我們永遠都是好朋友,鈺華的成藥計劃,我還是會主理的,不過轉換陣地,為他效勞罷了。」
穆亦藍把這些話告訴伍芷洋,也就等於通知高掌西。
他知道伍芷洋必然會給女兒複述一切。
當高掌西聽到這番報道之後,她默然。
「掌西,這穆醫生真是個老好人,我給定北說過要好好重酬他,定北告訴我,穆醫生一再堅持,不肯收取分文。我看,你得想個法子酬謝他。」
高掌西點頭,道:
「我會。」
這一夜,高掌西推掉了應酬,把車子升到穆亦藍的住所去,鼓起了勇氣,打算按鈴。
那是一幢在港島西南區近海傍的一系列三層高房子,穆亦藍住最頂的一層,是莊氏給高級職員的房屋津貼,現讓穆亦藍租住進來。
高掌西要知道他的住址,一點都不困難,莊氏企業的行政部與人事部都有記錄。
高掌西站在那扇白色水木門面前,三番四次地把手伸出去,又三番四次地把手縮回來。
她告訴自己,其實不應該來。
這樣子一探望穆亦藍,自己就是徹底地請降了。
不只是對穆亦藍投降,也是對自己投降。
這些日子以來的置身事外,都要功虧一簣
一旦讓穆亦藍知悉自己軟化,就會是另外一場感情風暴,要把她現在的生活吹打得東歪西倒,七零八落。
直至她無從收拾,完全由對方擺佈而後已。
這不是不令高掌西恐懼的。
人對於不可知的未來,是沒有安全感的。
高家西不知道生活之中沒有了莊鈺華,而換上了穆亦藍會是個什麼樣子。
高掌西對自己說,還是走吧!
可是才一轉身,就有個小聲音在心底裡叫嚷出來:
「怕什麼呢?你只不過是來跟穆亦藍說一聲多謝,他救了自己的母親,總不能一點表示都沒有。」
於是高掌西重新站好,先伸手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後打算再按鈴。
不。
高掌西終於懸崖勒馬。
她太知道自己的借口,只要在此時此地此情此景之下見到穆亦藍,他倆就會崩潰地融在一起,可能再不能分開了,那後果是不堪設想的。
要向穆亦藍致謝,要向他表示挽留,必須留待明天,不能是今晚,也必須在人前,而非於人後。
就離開這危險地帶吧!
明年上莊氏集團的寫字樓去就好。
想停當了,高掌西決意在自己改變主意之前,飛奔跑下樓去。
就在俯衝一下去時,於樓梯的轉角處,她差不多就撞到一個人的懷裡,那人正朝三樓拾級而上。
彼此都在驚呼之下定過神來,凝望對方。
緣分這回事真是不能解釋的。
注定了高掌西要在今晚與穆亦藍相見。
還是穆亦藍先開腔說話:
「你來找我?」
「是的。」高掌西不至於鬼祟到那個地步。
「我剛外出買備一些日用品,準備帶往大陸用。」他這麼解釋。
然後穆亦藍拾級而上,高掌西很自然地只好緊隨於後。
穆亦藍的家居很清雅,簡單一句形容,就是一個清爽的王老五的家。
廳裡似乎看不到有什麼是多餘的擺設,全都是有一定實際作用的,只除了壁上懸掛的一幅畫。
那是一幅張家界內黃州皇巔的極目圖。
穆亦藍知道高掌西看到,但他沒有以此作話題。
他只問道:
「要咖啡還是要茶?」
高掌西想一想,回答:
「咖啡。」
在黃獅寨上,她也是選擇咖啡,而他則一直挑茶。
捧起了咖啡杯,高掌西把杯微微向上一舉,算是敬意,然後對穆亦藍說:
「多謝你,我待來致意,你救了我母親。」
「別說得這麼嚴重。即使周醫生帶人隊醫生來給高太太開刀,她還是會康復的,只不過兜了個人圈子,可免則免罷了。」
「以為極複雜的病情,原來真是簡單得可以。更沒想到醫學界部有敗類,謀財事小,害家人與病者擔心,那罪名足不淺的。」
穆亦藍笑,然後仰頭道:
「何只醫學界,連神學界都有神棍,有什麼出奇。」
「說的是,再客觀點士分析,這些專業人十最有資格和本錢開大殺價,飛擒大咬、不是嗎?就欺負平常百姓沒有這等專門知識。在般的商業機構內做事,往往都是電腦部的職員在老闆跟前說話最響亮,就是老闆精通業務,也不一定對電腦有專長之故。」
穆布藍說:
「客觀能夠幫助自己稍平不忿之氣的話,就是最好不過了想下去,你們還應該罪已,只怪高家太有錢了,有這樣的一個窗戶在手上而不好好利用,在現代人的眼中,是個如假包換的大傻瓜。」
「的確是這樣的。」高掌西說。
然後她把咖啡喝光了,再說:
「你不算是現代人嗎?」
穆亦藍拿於不停地轉動著杯子,說:
「我不同於周醫生他們,或有說我跟他們的目的有異、」
以這麼一說,高掌西就定睛看著穆亦藍。
穆亦藍並不迴避對方的目光,並已很溫柔報認真很誠懇地繼續圓句:
「他們的目的是錢,我的目的是你、」
高掌西倒吁了一口氣,她的背上與額角已緩緩滲出細汗來。
「你太認真了。」高掌西說。
「是的,比預計中認真得多,認真得出乎意人,認真得難以自控。」
高掌西的雙肩已不自覺地微微顫動,她不能想像對方的下一步行動。
在於他的屋子裡,今日的情勢更有利於黃獅寨。
穆亦藍站起來,道:
「我很快就要離開本城了,下周吧!」
高掌西聽著,然後問:
「為什麼?」
「因為對你有言在先。」
「何必認真?」
「那是我的老毛病。」
「真的要走?」
「不騙你。」
「不是說你的目的是我?」
「是的。目的是你,只須教你知道,原來我已深深地、不能自己地愛上了你,為愛你我做了一點點的情事,讓你謹記住,那就好,那就達到我的目的了。」
高掌西茫然。
她幾乎不相信自己聽到的這番話,世界上會有如此一段幾乎沒有目的的愛情。
「我不相信。」高掌西忍不住這樣說。
「不相信什麼?」
「不相信你愛我,這樣愛我。」
「真可惜,我只能請你相信我一次,而那一次的機會已經用在診治你母親一事之上,我不能再對你提出要求了。」
「那就是說,由著我自行決定信或是不信。」
「對。」
「真可惜。」
「不,對我沒有分別,你信我抑或不信我,我還是愛你。」
高掌西在打冷顫,她從來沒有想像過人世間會有如許浪漫徹骨,感人肺腑的情愛。
「夜了,走吧,讓我送你回去。」穆亦藍說著,拿起了她擱在椅上的風樓。
的確是穆亦藍把高掌西送回莊家來的。
他禮貌地說了再見後,就把車於開走了。
連黃獅寨也不再掛在嘴邊,他說他已經達到目的,要履行諾言,走了。
高掌西把整件事翻來覆去地想了三天,想到頭痛欲裂,依然想不通,想不透。
她現在就有一種伍芷洋未痊癒之前的不舒服感覺,喉嚨處似有腫瘤堵住了,教她一言一語都極不舒暢。
已經一連幾晚都睡不安寧了,高掌西決意要找個辦法鬆弛一下,她搖了電話給老同學顧秀娟,把她約到大潭的美國會所去。
黃昏的美國會所很少客人,高掌西最愛坐到露天茶座去,對著那棵奇大的影樹喝茶,有種特殊的風味。
當顧秀娟出現時,彼此都似乎微微地吃了一驚似。
「秀娟,你消瘦多了。」
「這句話你搶先說了。」
「是嗎?」
顧秀娟抬頭向侍應要了檸蒙案後,就對高掌西說:
「我還以為這一輩子都沒機會穿八號衣裙,結果竟然一穿起來,裙頭還是寬鬆寬鬆的。」
看得出來,顧秀娟在苦笑。
「為什麼鬧成這副樣子?」
「你呢?」
高掌西不覺辭窮。
顧秀娟伸手拍拍高掌西,道:
「我們是好朋友,老同學了,不是嗎?」
那就是說有什麼心事也不妨直說了,說了。已上就會舒暢一點,反正約會的目的亦不過如此。
高單西終於娓娓道來:
「母親的病最近康復過來了,差一點就聽信了壞主意,害她老人家無端端開刀,還是定北的一位好朋友穆亦藍醫生把她治好的。他告訴我,他跟那些主張動手術的醫生不同,他們忐在金錢,他目的在乎感情。」
顧秀娟較好地歎一口氣,道:
「你說下去吧!」
「沒有什麼好說了。」高等西聳聳肩,己然比剛才輕鬆多了「他告訴我,這幾天就要離港了,知到大陸,做完一個成藥計劃之後,就回美國去了。
「沒有提出要求?」
「沒有。他說他的目的已然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