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可能是喉癌。」
「天!」高掌西嚇傻了眼,直瞪著周醫生,不曉得反應。
「不用著急,明天檢查了再說。掌西,你快進房裡去見見老三才是正經,別向她提起這個可能性,省得白擔心,我替你送周醫生走吧!」
高掌西回過神來,立即衝進房內,只見她母親伍芷洋正閉著眼睛,睡在床上。
高掌西放輕了腳步,坐到床前去,輕輕地握起母親的手。
「你回來了?」伍芒洋問。
「是的,媽媽。」高掌西答。
伍芷洋睜開眼睛,道:
「原來是你。」
「是我,媽媽,你以為是誰了?」
高掌西這樣問了就自悔失言,這個答案是教她母親難於啟齒的。
伍芷洋在生病中,最渴望前來探望她的當然是自己丈大。
「媽媽,你覺得怎樣?辛苦就別多說話。」高掌西只能支開話題。
「不吐不快,納悶在心上更不舒服。」
伍芷洋移動了身體要坐起來,高掌西只得攙扶她,用一個軟枕墊在她的背後。
「這樣舒服嗎?」
伍芷洋點頭,然後說:
「有沒有人通知你父親,我病倒了?」
這問題並不好答,高掌西根本不知道,她也是一聽到消息就飛奔回娘家來的。
於是她只能想當然地答:
「怕已經通知爸爸了,因為剛才是大媽陪著周醫生出去的。」
高掌西的意思是,既然連勞長興都知道伍芷洋病倒,高崇清自然也會知曉,她還補充:
「怕爸爸有些什麼應酬,一時未回家來。」
伍芷洋苦笑,道:
「枉你在江湖上歷煉了這麼一段日子,又是高家的人,都不知乾坤輕重。」
被母親這麼一說,高掌西就登時呆住了。
她的腦袋正霍霍霍地活動著,趕緊思考母親的說話,予以消化,以便做出適合的回應。
高掌西不是真如伍芷洋說的那麼愚憨,她只是沒有料想到今時今日,在父親身邊的幾個女人,仍然要生活在酸風妒雨之中。
不都已是一把年紀的白頭人了嗎?還要為了爭榮奪寵而勾心鬥角,各出奇謀?
這麼多年了,鬥得還不夠累?
高掌西似乎不解,於是很自然地問:
「媽,不都是自己人嘛,不會在小事情上白花心力的。」
伍芷洋立即嗤之以鼻,連連的又有幾聲乾咳,這真使高掌西著慌了,道:
「好好躺一會再說。」
伍芷洋沒有理會女兒的勸告,她似乎把一古腦兒的不快都借題發揮,發洩到高掌西身上去。
她說:
「你的這兩句是什麼活了?我和勞長興、劉雪琴永遠都不會是自己人,誰會把搶自己大夫的女人看成自己人,太天真、太笑話了吧!至於說,能爭取一點權利是一點,這在一夫多妻制的家庭之內,爭權弄權根本就不是一件小事,哪個女人都看成一件大事來辦。」
「媽,你身體不適,就別在這些情事上掛心,這樣對病情不會好。」
「這麼多年了,受的委屈和鹹苦相當多,到今日才發作,我看是積悶成疾,受閒氣受得生出病來。」
「媽!」高掌西一把抱住母親,眼淚就忍不住流下來。
「你別哭,眼淚是白流的。想深一層,我是自做自受,真要落得一個比勞長興她們幾個先走一步的下場,也叫做活該。當年,我曾有過選擇的。」
伍芷洋竟這樣說,然後她又禁不住歎氣,再乾咳幾聲,道:
「是不是徐什曾說過的話,有選擇才是愛情,是吧?可是……我告訴你,女兒」她緊握著高掌西的手,「你父親以及他身邊的那些女人,怕連徐計是誰也不知不曉,他們和我是活在兩個天地裡的人。這麼些年了,我被逼受到污染,跟他們混在一起,鬥在一起,渾身的惡俗,無以清洗過來,不是嗎?我就知道今日勞長興又來對付我了。」
「媽,你別多心。」
「我多心?你試跟我賭一場,今兒個晚上,你父親就不會上我這兒來。」
高掌西細心想一想,可也無法弄清楚今天是否該輪到高崇清留宿於她母親房間的日子,於是不期然地問:
「爸爸今天是否該上這兒來了?」
「不是,是老二的日子。唯其如此,勞長興才能下手,她本人來看望過我了,囑咐家族醫生給我診斷了,回頭就給老二打聲招呼,叫她轉告你父親一聲,說是小毛病,不必擔心,於是就讓他連個內線電話都不必搖來問候,好洩心頭之恨。掌西,我告訴你,反而是老二沒有城府,她不會弄這些陰惻惻的手段,偏是勞長興她會。」
高掌西不能回話,事實上,她很瞭解高家內各人的個性,也明白母親的隱憂與苦衷,伍芷洋的指控不是沒有道理的。
勞長興對兩個小妾,都一般地看不起,尤其是對老二劉雪琴。
在高鎮東與高耀南還未成長時,勞長興還對劉雪琴顧忌三分,說到底高家的血脈,都是由她所出。
可是,直至這兩個高家大少爺與二少爺長大成人,成家立室之後,勞長興就舒了一口氣,把緊張的心事放下來了。無他,這高家第三代的長房與二房都太不成氣候了,壓根兒就不是他日繼承高家大統之任的人選。
這一點她是太清楚了,因為高崇清不是個優柔寡斷的入,他在家族聲望與事業上不會感情用事。
為此,劉雪琴在高家的地位到目前為止,已是巔峰,她的母憑子貴,亦僅至此罷了。
第十三章
勞長興不認為她的一系列人能在日後全面性掌權。
可是,老三伍芷洋這一房就不同了。
伍芷洋比劉雪琴有學識有見地有社會地位得多,這些年來,很多大場面,高崇清都把伍芷洋帶在身邊。這可不是劉雪琴出盡渾身法寶所能爭取到的。
在三個妻妾的心目中,其實都明瞭一個非常殘酷的事實,高崇清對她們都各按身份才能分配工作。說得貼切而難聽一點,老二劉雪琴只是曉得生養的母豬,價值不過如是。
伍芷洋可真是出得廳堂,能坐到高氏企業會議室內,參與業務策劃的一塊材料。這點才具,並不比勞長興差。
勞長興贏的只是她娘家付予她的高貴身份,比小家碧玉出身的伍芷洋是優勝得多了。
直至高掌西出生成長,完完全全出落成一個八面玲瓏的千手觀音,在商場上一直旗開得勝,所向披靡。非但有乃母之風,且青出於藍。
於是,勞長興暗暗吃驚了。
自此,勞長興一邊培養高定北,據為己有。另一邊也瞪大眼睛,看牢高掌西如何發展她在高家的勢力。
明顯地,高掌西下嫁莊鈺華,是加強了伍芷洋一房在高崇清心上的份量。因為莊家這頭姻親,在後過渡期內,因著他們的親中背景而會有很多政治上的討好之處,大可以惠及高家。
於是,勞長興心底裡就越來越忌憚伍芷詳了,這完全可以理解的。
她當然不甘心敗在一個家無餘蔭,蓬門出身的伍芷洋手上。
勞伍之爭在高家,其實真可視為世家千金與白手興家之職業女性力量的角逐。
表面上,妻妾仍是相安無事的,但一有事情發生,勞長興有時也禁捺不住要出一點點尖刻的手段,逞逞她那明媒正娶的大婦威風,使身受其害的伍芷洋更是有氣在心頭。
今夜會不會正如伍芷洋的推論,是勞長興故意擺出的一副貓哭老鼠的姿態,親自帶來了周偉光醫生,而實際上卻暗地裡耍了手段,不讓留宿在劉雪琴房內的高崇清來看望伍芷洋呢,真的匪夷所思,難於求證。
也有可能只是歷苦洋過分敏感的推斷,唯其她的病可大可小,勞長興不欲張揚,令高崇清掛心,決定等明天送院做切片檢驗後再算,也未可料。
總之,大家族內的這種疑神疑鬼,分分鐘的踩著芋英當蛇的。動態,最最能使人疲累。
任何人的任何一句話,都可以放上解剖床上撕成片片碎碎去分析去揣度去測量去深究,然後做出部署回應對付等等手段,真是煩不勝煩。
高掌西最最最怕也是這等人際關係。
當然現今最重要的還是等待明天,待醫生檢查出個結果來,證實伍芷洋無恙,那其他的煩瑣事也就不算得是什麼了。
很可惜,高掌西非但不能如願,而且立即掉到極度擔憂的深淵之中,差一點點就不能自拔。
高掌西經歷的風浪不少,可是從未試過像這天聽了周偉光醫生的報告之後,那麼彷徨、驚恐、難堪與無助。
周醫生是這樣對她說的:
「高小姐,檢驗的結果,證實你母親喉嚨的確有瘤狀小圓點,其內的確藏有癌細胞,我們不能做過分樂觀的處理。」
高掌西腦子煞白,過了好一會才曉得做出回答,道:
「醫生,你有何建議?」
「我的診斷是初步的,我建議多延聘幾位專家來會診,你認為如何?」
「那當然,請周醫生替我們做主意,城內有些什麼專家都邀請來會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