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緣分,各花入冬眠。」
夏真問:
「你說什麼?」
高定北隨即醒覺,道:
「沒有,沒有,我們好好的跳舞。」
第七章
真正沉醉在樂曲舞步的人其實不多,舞池內的另一對高耀南夫婦,就趁著跳舞時,議論一件重要事情。
「婉玲,你是否知道大嫂已經懷孕?我今天從別的人口中還聽說她這一股懷的是雙胞胎。」高耀南說。
「什麼?大嫂有孕嗎?怎麼沒有聽她在這裡提起過?我還以為她在一直發胖。」高耀南的太太叫周婉玲。
「對付你真容易。」高耀南不屑地說:「就因為你人笨的緣故。」
「你別老是貶低我抬舉別人。」
「我在說實話,別的且不去說它了,每個星期日,你只管攜兒帶女的回娘家。大嫂呢,卻把個兒子教得乖巧之極,陪在老頭子身邊,跟他來個家庭樂,這種手腕就深得老人家的心,你就是不肯學。」
「在假日歸家做點功夫,成嗎?」
「婉玲,你別幼稚好不好,你娘家的斤兩怎麼跟高家比。」
「對呀!我們姓周的極其量是那十億八億元身家,分我們兄妹七人,每人到手的不見得多。可是,你別忘了我家舅舅周海裕是個什麼腳色,有報刊曾說,他是九七後的行政首長人選之一,這種關係不留神,將來別後悔才好。」
「行政首長之位只有一個,現在冒出頭來爭的足足有幾十人,誰都比出賽的任何一匹馬還要冷。」
「偏是你爸爸為了攀中方關係,就連個寶貝女兒都要嫁到莊氏家族去,我聽說莊鈺華在外頭生了個小孩,掌西是知還是不知?」
「別家的事,你且別管。倒是我要好好地給你說,聽說大嫂做了掃瞄,這雙胞胎都是男的,那大房就給爸爸添了三個男孫子,我們卻只得兩個。你若還顧念自己的身材,老不肯再生育的話,別怪我要我行我素。」
「你這是什麼意思了?」周婉玲抬高聲浪。
「你別是要當眾出醜吧?」
周婉玲只好壓低聲浪,悻悻然說:
「你要是有樣學樣,跟莊鈺華一般在外頭收起一個小的,你知道我不會放過你。」
「你怎樣不放過我?」高耀南說:「憑什麼條件你可以對付我了?憑你們周家那一點點在工業界的聲望,憑你可能承繼到手的一至二億元身家,抑或憑高家棄婦的身份?你別開這種玩笑,好不好?除非你舅舅周海裕真是突圍而出,成了政界掌舵人,否則,我勸你還是務實一點,與我共同進退。在高家打贏這場仗,對你和我都有極大好處。」
周婉玲的聲音溫馴了,輕聲道:
「孩子不是要生就有的,是不是?」
「最低限度得試試,我對你比莊鈺華對高掌西厚道了我先給你明明白白的通告,讓你可以悉心備戰。」
「孩子一個一個地生下來,我們高家大宅怎麼還能住得下了?」
高耀南陰惻側地笑:
「這問題問得真好。大哥和大嫂如果帶著三個孩子,目前在大宅內只分得兩個睡房使用,必定很不方便,他們最好搬出去住,一到他們搬走了,我們再把孩子生下來,那就再妥當不過。」
「你的意思是老爺會把他們原有的兩間睡房讓我們住?」周婉玲一想,開心地說:「那倒可以解決居住問題,不然,一家幾口一張床,日子怎麼過。」
「你思慮得一點都不深入,真是婦孺之見。」高耀南說:「我但望大嫂也跟你一般見識,可是,要過大哥的一關,也不是容易事,高鎮東雖非雄才大略,但在小事情上卻看得很仔細。」
高耀南的顧慮完全正確。
當他們夫婦倆正在談論著高鎮東之時,坐在舞池旁的高家大少爺,也正與自己的妻子沈婉湄在商議著另一樁相關的大事。
沈婉湄剛從酒店的房間走回來大廳,她一屁股坐到丈夫身旁,就表現得非常非常的志得意滿。
「怎麼,讓爸爸與大媽先回房休息,這一趟的慇勤又撈到了什麼好處?」
高鎮東一看他妻子的眉頭眼額,就知道什麼事情發生了,沈婉湄是個沉不住氣的淺薄婦人,這一點高鎮東不是不知道的。
沈婉湄得意地說:
「你呀,不愧是聰明人,可不是聰明絕頂,這回我撈到的好處,連你都受惠了,且大到在你的預計之外。」
「什麼?」
「你猜。」
「別賣關子,快說。」
「你媽知道我有了雙胞胎的身孕,分別給大媽和老爺說了,得到他們的准許,給我劃分一幢在淺水灣麗景道的小別墅居住。你說,是不是大手筆?」
高鎮東並沒有立即喜形於色,他繼續問:
「是給我們作別墅用,還是讓我們搬出去住?」
「當然是讓我們搬出去住了。現今的高家大宅,表面輝煌,誰人經過山頂不指著我們那幢古堡宅邸說,這就是香港世家高崇清的住家。實質上,住了三房妻妾,另外三房子媳,擠逼得有如沙甸魚,環境怕比那些居者有其屋的住戶好不了多少。別的不去說它了,我們房內的冷氣機是陳年舊貨,夏天不開動它,熱得不能入睡,開動它呢,吵得人干睜著眼,直鬧得整晚失眠。」
沈婉湄越說越激動,她還記得有一天忍無可忍,翌日把管家秀姑找來,囑咐她說:
「請你立即派人來換過一部分體式的冷氣機成嗎?這房子其實早就應安裝中央系統冷暖氣了。」
「大少奶奶說的是。」那秀姑是個精靈老到的人,她說話很有古老大家庭中人的氣派,總是陰聲細氣,慢條斯理的:「有便遇上老爺問我關於大宅維修的意見時,我會記得把你的這番意見轉述。」
秀姑棒的地方就是閒閒的一句回話,就答了幾重關鍵的意思:意見不錯是好,但還得有待高崇清主動提起有關維修的事時,她秀姑才會開口,把沈婉湄的意見轉達,完完全全的置身事外,作了處理卻又等於沒有處理。
直氣得沈婉湄什麼似,急道:
「等了這麼多年仍沒有維修這房子的意思,再等下去,我就過不了這個夏天了,我自掏腰包,你給我換冷氣機成不成?」
沒想到秀姑竟滋油淡定地答:
「我看是不成的。高家從來沒有這個規矩,我是打高家工的傭僕,自然得按規矩辦事。所有大宅設備跟全家食用使費都一樣,由公數負責。恩出自上,除非大少奶奶跟老爺交代過了,由他囑咐我,那自然照辦。」
這跟大宅內的人,在大閘蟹旺季時所得的遭遇一樣。二房原本囑咐廚房備辦的,結果還是落空,因索姑回報高崇清後,所得的答案是:
「大閘蟹的膽固醇極高,多吃無益。外頭宴會已有不少機會嘗到大閘蟹的滋味,在家中不必吃。」
再說,大宅不錯是有十個房間,但分配下來,勞長興、劉雪琴、伍芒萍以及未婚的高定北各佔一間,高鎮東與高耀南兄弟已婚且有小孩,只能分得兩間,餘下兩間都歸高崇清作書房以及個人睡房之用,擠逼的情狀不足為外人道。
故而,得到高崇清的允許讓高鎮東一家搬出大宅,獨門獨戶,一家一主的住進淺水灣的別墅,沈婉湄哪有不興奮,且認為自己已建奇功之理。
她對丈夫說:
「不搬更待何時。老爺肯如此慷慨,還不是看在我又懷了孕且是雙胞男孩的份上。」
高鎮東聽後冷笑,道:
「是不是勞長興答允給你淺水灣的那幢小別墅?」
「對呀!如果單是你媽跟老爺說話,我還不放心呢,等下大媽在旁作梗,便又是好事多磨了。」
「你放心,勞長興非但不會從中破壞,且會大力玉成你這樁好事。」
「你怎麼知道?」
「勞長興心裡想什麼,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我,她巴不得我們盡快搬離大宅去。」
「為什麼呢?」
「為什麼?你真是笨得可以。將來爸爸百年歸老,高家大宅名正言順地屬於居住其間的第二代。就算他寫遺囑,自然也會顧念住在大宅的子孫,讓各人平分,分到大宅的業權,可以改建,變為山頂華廈,你知道會值多少錢。勞長興是個深謀遠慮的人,她但望我們與高耀南一家都忍不住相繼搬出,只由著她和高定北獨霸大宅,得其所哉。」
沈婉湄聽呆了,嚇得不敢做聲。
「淺水灣一幢小別墅,時值多少了?三千萬元吧,還不過是改建後一個單位的價值。粉絲換魚翅之舉,由英資銀行拿香港存戶與股東的錢收購老家不值錢的東西,因而教精了大眾,人人採用,也只有你這種無知婦孺才會上當。」
沈婉湄被丈夫訓斥一頓,登時垂頭喪氣,問:
「那麼,我們如何是好?」
「找個機會給我的老媽說,叫她轉告爸爸,說我們還是住在大宅,好讓早晚可以給他們老人家做個伴,省得自淺水灣來往山頂,太費周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