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其中的甘與苦,是否能平衡得來?還真是未知之數。
正在無端百感交集之際,樂秋心從更衣室出來,買了兩件衣服,另放棄其他試穿的3件,匆匆的在單上簽了名字之後,就對小紅說:
「我們分頭行事,你呆在這兒等他們把衣服包好,我到剛才那間店去取手袋皮鞋,然後到這商場地庫的日本餐廳去吃午飯。」
小紅點點頭。
樂秋心這才踏出名店,坐著歇息的兩位太太就連忙交換意見。
「要等5分鐘,車子才能來,且坐坐吧!」霍太說。
「看到剛才走出去的那個女人沒有?」袁太問。
這麼一說,小紅立即豎起了耳朵聽。「什麼人?」
「姓樂的,是財經界的女強人。你的老霍沒有向你提起?」
「沒有。這起所謂女強人,現今個個大機構都有三、五、七名,有甚麼稀奇?」
「她不同,風頭一直蠻勁的。最近更厲害,弄得富恆企業那姓英的董事鬧離婚,說要娶她。」
「娶成了嗎?未到走進教堂去的那一分鐘,都不作數。當今之世,大多女強人要把人家的丈夫搶走,結果呢,有多少人成功了?這一廂靠著幾個女朋友虛張聲勢,說與那個男人如漆似膠,快要成親了,那邊廂成營坊眾目睹人家夫婦兩一齊打球游泳逛街,還手牽著手,恩愛如昔。告訴你,這種遊戲,只便宜了我們,增加茶餘飯後的談話資料而已,不然,這候車的5分鐘,我們談些甚麼好?」
「那姓樂的年紀看來不少了?難怪她急於上岸。」
「在正經大機構任事的女人總比較歡場女子能頑抗歲月的,後者未到30,已經人老珠黃。前者呢,起碼還有多十餘年光景。」
「想想還是我們妥當,一隻船早早靠了岸,那管外頭風與雨!」
「所以.老叫你別對老霍看得太緊,貓在外頭拉屎,在外頭偷吃,到時到候曉得回歸,沒有騷擾到府上來,就要隻眼開隻眼閉了。」
聽完了這兩個貴婦人的一番話,面對著一大盤新鮮美味的魚生,小紅都食不下嚥。
「怎麼?沒有胃口?」樂秋心問。
小紅勉強夾起了一塊三文魚,緩緩地放到嘴裡去。
「不是已經夢熊有兆,故此影響食慾吧!」秋心關心地問。
「不,不。」小紅連忙否認。
她放下了筷子,望著樂秋心,問:
「樂小姐,你其實是一表人材,甚多選擇啊。」
「甚麼?」樂秋心驚問。
小紅忽然紅起了眼,不再造聲。
「為甚麼忽然說這兩句話了?」
樂秋心一問,小紅的眼淚就掛下來:
「樂小姐,你一向待我好。我很替你不值。」
樂秋心默然,想了想,說:
「你聽到閒話?」
小紅點點頭。
「公司裡頭聽到的?」
「不,同事不會在我跟前說你的不是。」
樂秋心點點頭,自嚷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就算街知巷聞,也是意料中事。」
「樂小姐,你生活圈子內有那麼多的獨身男士,總沒有一個合你意嗎?如果非英先生不可的話,那就快快結婚吧!」
小紅是心腹,她竟這樣建議了。
樂秋心怦然心動。
更多的是左右為難。
原來自己已走到窮巷的盡頭,要撿回一點體面,要堵塞人言,只有嫁英嘉成。
嫁英嘉成有甚麼不好?
不是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事?
為甚麼到可以把對方迫一迫就能成親之際,卻有這麼多的顧慮?
顧忌甚麼?
顧忌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是百年身,
激情三百日之內,樂秋心的確擁有英嘉成的整個人整個心。
三百日之後的今天呢,她還能肯定嗎?
要她選擇,秋心寧可英嘉成睡在姜寶緣身邊,腦裡心上想的是她。萬萬好過人在身畔,心卻飛馳老遠,仍落在舊時枕上去。
單是這麼想一想,都驚出一身冷汗來。
樂秋心怕死了那種不得不維持的人際關係。
平日要她對牢一些看不順眼的同事與客戶,已經累得一塌糊塗,回到家裡去,若還要維持一頭不得不維持下去的婚姻,秋心自覺終會有日暴斃。
小紅說得對,她不是沒有選擇。
誰個好眉好貌、有份正經職業、有筆可觀積蓄的女人會嫁不出去?
只在乎嫁誰?
在乎你願不願紆尊降貴、委屈求全而已。
自己就是不肯屈就,才放棄很多很多嫁給獨身漢的機會,候著了這個英嘉成?
如今,竟面臨著功虧一簣嗎?
整個下午,樂秋心更無心工作。
看看表,快五點了。
再望望辦公台上的內線電話,隨時會響起來了。
應該如何反應?
樂秋心簡直心亂如麻。她霍然而起,推門而出,直趨英嘉成的辦公室。
英嘉成的秘書看到樂秋心,立即笑著說:
「英先生在外頭開會還未回來。」
「有沒有說甚麼時候回來呢?抑或他會直接下班了?」
「英先生沒有說,大概還會回來一轉,有成疊文件他未批出來。樂小姐可以坐坐稍等,或我在英先生回來時立即通知你。」
「我且進去坐坐。」
樂秋心走進英嘉成的辦公室去,百無聊賴地踱著方步。
在這兒,總好過候在自己辦公室內,萬一徐永祿的電話接進來,會不知所措。
她走近英嘉成的辦公桌去,只見台頭放著的兩張相片是銘剛與銘怡的。
並沒有樂秋心的份。
她苦笑,勸勉自己別再多心。
待兩個人結婚後,再放婚照,比較合情理,樂秋心忽然心情輕鬆了一點點。
她肯朝寬處想去。
結婚以後,一定要趕快生孩子。有了孩子,就更能使自己和英嘉成的關係牢固了。
不久將來,他的辦公台上不但有銘剛和銘怡兄妹的相片,且還會有她和兒女,起碼2對2,彼此打個平手。
想著,似乎情緒安穩了。
順手翻一翻英嘉成的文件,竟看到壓在文件下的一疊照片。
樂秋心取來一看。照片印有日子,正正是前幾天的事。
英母的生日會上,英嘉成與姜寶緣仍站在一起,跟一雙兒女陪在英母身旁,一家五口全都咧著嘴,笑得很開朗。
樂秋心的手鬆了,好幾張相片散跌到書桌上。
她倒抽了一口冷氣,心口相問。還要不要多生幾個小孩子出來,跟這姓英的一家拼過?
有意義嗎?
有需要嗎?
有選擇嗎?
有後悔嗎?
一連串的問題湧現腦際。
樂秋心苦笑。
為了一個還不是養活自己的男人,荒廢光陰,浪擲感情,且讓情緒忽高忽低,跌蕩不定,何必?
她步出了英嘉成的辦公室,返回了自己的房間去。
才坐下,內線電話就響起來。
對方說:
「我已搖過來三次,以為你要為迴避我而提早下班了!後來一想,才警告自己千萬別如此妄自尊大。」
樂秋心笑起來。
「今晚一起吃飯成不成?還是要我再等下去?」
樂秋心答:
「今晚吧,今晚我剛好有空。」
當樂秋心收拾好公事包,穿回了外套,打開手袋,拿出粉盒來補了粉,正要站起來下班時,英嘉成推門進來,說:
「你剛才找我?」
樂秋心望望英嘉成,說:
「對。」
「甚麼事?」「沒甚麼事。只想告訴你今天晚上我有應酬。」
「是嗎?」
「是。」
這種對白對英嘉成與樂秋心而言是非常新鮮的,然,並不有趣。
「甚麼應酬?」英嘉成問,仍維持那平靜的語音。
「百靈達企業的應酬。」
那就是說同行的人是徐永祿。
「嗯!」英嘉成應了一聲,並沒有表示甚麼。
「你呢?」樂秋心問。
「我?」
「對,你今晚有節目嗎?」
英嘉成聳聳肩,說:
「沒有。」
隨即再說:
「沒關係,我可以隨時回母親家去吃飯,陪孩子們玩玩或是甚麼的。」
對,樂秋心想,英嘉成是的確隨時有這項至高無上的節目的。
少替此君擔心。
於是她抓起手袋來,走出辦公室去,並且微笑地對英嘉成說:
「再見!玩得開心一點。」
英嘉成呢,非常有風度地為樂秋心拉開了門,也回了她的話,說:
「再見!你也是。」
一對極度激情後的男女,會如此禮貌周周,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通天下的人,都不是自己放肆地發脾氣的對象,都應該溫文爾雅,只除了親人。
英嘉成與樂秋心在社會內泡了這麼多年,怎會不曉得這番道理?
心內的歎息是既深且痛的。
坐到那可以遠眺整個海港景色的酒店頂樓餐廳內時,樂秋心的心其實是灰濛濛一片。
徐永祿舉起酒杯來,說:
「請別不開心,為你自己。」
樂秋心揚揚眉,還未回答,對方就說:
「不要否認,我知道。」
「你怎麼知道?」
「如果你開心,我就不可能得著這個機會了。你不是個輕浮草率的人。」
「多謝你的讚美。」
「這是鼓勵。」
「對朋友盡心支持,盡力鼓勵,未必會得著甚麼好的回報。你是不是個施恩不望報的人?」
「笑話了,我像這般偉大嗎?」徐永祿呷了一口酒:「望報是情不自禁的。可是,不會因願望可能落空,投資可能失敗而不作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