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正經事做?你此話從何說起了?」阮笑真嗤之以。
「最低限度,你不用限時限刻的上班。」
「這鋪講法,真難為你出得了口,限時限刻的有斑可上,就是了不起嗎?你成年的小賬,不及人家賣一間房子的佣金,一份見不得人的牛工,算是正經了。」
李通被數落得面紅耳赤,一時間不知道如何下台,只好抓住一個話題發揮下去:「 你趕快回家去侍候女兒,熬點粥給她吃,她真的生病了。」李通伸手去拖笑真,沒想到這女人會下意識的驚叫:「別抱手拖腳的。」
「什麼?什麼?」李通急得亂嚷,更抓住妻子的臂彎不放:「你趕快給我回家去!」
小金一個箭步上前,護住了阮笑真,道:「你別在這兒撒野,這是誰的地頭,你最清楚,容不得你發窮惡。」
這最後一句話,太撩動李通的火氣,掀起小金的領帶,就起了爭執。
還是醉仙樓的其他伙記一齊遏止住,猛力拉開了小金與李通,整宗鬧事才靜止下來。
「叫他滾!」小金嚷:「有種的不要在我們姓金的店子內搵兩餐。」
李通聞言,駁道:「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處。我當然走。」
「對,對,對。加拿大人納的稅就為畫活你這種不求上進的粗人。去領失業救濟金吧!」
李通氣鼓鼓的回到家裡去,一屁股坐在客廳內,還未回得過氣來。
一個微弱的聲音從房裡傳出來:「爸爸,爸爸,你回來了?」
是李湘,病中,氣若游絲。
李通衝進房裡去,看到女兒,辛苦地在床上掙扎蠕動。
「爸爸,我整個人都發熱,頭痛得利害,全身都長了紅點。」
她把手臂伸出來,果見一個個小紅疤伏滿在嫩白的皮膚上,真恐怖!十多歲才出疹,是額外辛苦的。
李通說:「今早還不是這個樣子的,爸爸這就帶你去看醫生吧!」
七手八腳地尋了醫生的重話,搖去掛號,口說今天的診症已經預約滿了,明天請早。
李通已是有氣在心頭,如今一急,甚麼祖言穢語都講出口來。
「明天人死了,誰負實。這見鬼的地方!什麼都得預約,連救命都要預約,他媽的!」
一連搖了好幾個重話,才找到一個可以即時約到的醫生,李通急急忙忙的攙扶著女兒出門去。
一路上,李湘呻吟著,直叫李通心亂如伉。
「來,湘湘,我們聽聽音樂,考考你能不能轟出是誰唱的歌!」
李通扭開了事內的收音機,恰在播放著流行樂曲。果然,正是孩子們最熱愛的課餘消遣,此藥石還靈,李湘精神為之一振,說:「爸爸,是我!誓啟的歌星麥當挪呢:」
「啊!我看過她的照片,並不怎麼漂亮。」
「漂亮啊,你要怎麼崔的女孩子才叫漂亮呢?」
「像你那模樣,就是漂亮了。」
「賣花贊花香。」
「那又何罪之有?」
父女倆終於調協了剛才緊張的情緒,開始有說有笑。
那首麥當揶的歌之後,電台播出新聞:「五個外籍移民,年約十五歲至十九歲,持械入屋行劫一位獨居的老婦人,老婦人在掙扎時摔倒,隨即不省人事,老婦人所養的兩條小狗在屋內狂吠,驚動鄰居,其中三人在企圖登上他們那輛殘破的銀灰色日本本田轎車時被逮捕,另外兩人逃脫,逃脫的兩個人分別是中國籍香港來的新移民以及被本省收容的越南難民。」
「真羞家,來到別人的地方,還不奉公守法,掉盡國家與父母的臉。」
李湘聽著父親說這話時,臉上掠過一陣惶恐的表情,她輕輕地喊一聲:「爸爸!」
「什麼事?」
「我們不去看醫生了!」
「為什麼?」
「我坦心哥哥。」
「李榮?他有什麼事?」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李湘的聲音哀怨而戰慄:「哥哥從來都不讓我知道他的所作所為,我只注意到他經常跟學校真的幾個越南來的同學混在一起,且有一輛銀灰色的,極其殘破的本田汽車。」
李通煞地把車子停住了。
父女倆都喏得面無人色。
一時間,李通不知所措。
「回家去吧!」李湘這樣說,臉是蒼白如紙,極力地忍耐著渾身的不適,說:「或許,哥哥已平安回家去,我們就安樂了。」
「湘湘,可是,你頂辛苦是不是?」
「看到哥哥平安無事,我們再去看醫生吧!」
李家是寂靜一片的,父女他一下子衝入李榮的房內,不見人影。
李通只好陪著李湘回它的房裡休息。讓女兒躺下之後,李通問:「湘湘,你肚子餓嗎?要不要吃一些麥米粥。」
李湘疲累地點頭,才再閉上眼神養神。
於是,李通走進廚房去,冷不提防,有人自門後問出來,白霍霍的一把刀擱在自己頸子上,他定下了神,對方才曉得收手。
一轉身,李通像見了鬼似地驚叫,連連退了兩步。
李湘踰跟地走進來,問:「什麼事?」
之後她看到李榮木然地站在父親跟前,手裡拿看一柄平日用來斬瓜菜的刀。
「哥哥,你做什麼呢?」不是不震驚的。
「我以為是別人,並不知道是爸爸。」李榮這樣解釋著。
「你以為我是跑出來擒拿你的警察,是不是?」李通問,眼真爆發著紅絲,臉色鐵青,形容恐布。
「爸爸,你知道了?」
這句回話,等於承認一切。
李通一個箭步上前,奪去了兒子手上的利刀,再左右開弓,連連拒了他幾句耳光,咆哮遺:「為什麼?告訴我,為什麼?有食有住有穿,有教育、有娛樂,你要去做賊?」
李榮給父親打得金星亂冒,好一會才回過神來。
他木然站著,神信掘強頑固得近乎悲壯。
迫使李湘首先由驚惶而變得淒涼,她忽然覺得她哥哥必有可原諒的原因。
她想起了從前在香港,兄妹倆過的快樂日子,李湘挺身而出,拉著轉弱的小小身軀,擋在李榮跟前,不住啜泣。
「請爸爸別行他!」
「打死他算數,來到外國,不遵守人家的規矩,不尊重人家的權益,這種孩子要來何用?」
李榮從牙縫裡鑽出聲音來:「我們又有被尊重嗎?那天殺的白種老太婆,答應給我們五十塊錢,替她的後花園鏟草除蟲,我們一行五人給她料理妥當,她才大驚小怪的對我的夥伴說:「「喏,你們不是香港人,原來是越南難民,這兒僱用越南難民幹活,根本不是這個數目,我少給你們五塊錢算了。況且你們此預定時間短了半小時就完工。」
「這算不算合理?我不能離棄自己兄弟,那老八婆種族歧視,我們要算這筆賬。」
李通的頭脹痛欲裂,一日之內,他承受太多的壓力,完全在走向盛怒至崩潰的邊緣。
為什麼兒子會跟那些越南難民的子弟連群結黨?他不明白,什麼時候開始他跟自己的孩子失了聯絡,脫了節似?又兒子所承受的生活壓力、人情迫害,他怎麼會全不知倩?
這就是移民的代價。
尾聲
孩子們在任何一個地方都可以學好、都可以學壞。
不要以孩子們未來幸福著想為借口,飄洋過海,去尋找自以為是的新生活。
如今鬧出大事來,怎好算了?
其他的三個孩子被捕,早晚會知道李榮之所在,他能逃到那兒去?
才越想越急躁,坦心、惶恐之時,大門開啟了,廚房內的三個人登時戒備地縮作一口。
李通下意識地跟孩子們說:「別怕,頂多一拍再敬。」
他手真緊握著那柄利刀,以防萬一。
廚房的門虛掩著,突然有人把它推開。
李通膚干喝問:「誰?」
「神經病!這麼大聲大氣的,你是幹什麼來著?」
進來的原來是阮笑真。
她望著神情怪異的李通三人,微微嚇了一跳,才鎮定下來說:「什麼意思?通統站在這兒,如臨大敵!」
李通問:「笑真,你知道我們發生了什麼事?」
阮笑真冷笑:「知,當然知。今早在醉仙樓很耀武揚威,你真以為這麼一呼一喝,就可以把我喚回你李家來,委委屈屈跟你過一輩子。李通,我告訴你,我不怕失禮的,別認為在人前撕了我的臉,我就下不了台。我這就回香港去,大把世界等著我去撈,省得跟在你屁股後頭白幹活,今日不知明日事,晚晚盆算何時才床頭金盡,要申請政府失業貧困救濟金?你不必把我預計在以後日子裡頭了,我這次回來,拿我的行李!」
阮笑真說完,回頭就走。
「站住!」李通喝令她。
「你根本不知道湘湘有病,兒子鬧出刑事案來,你只管跟那姓金的去過活是不是?」
「是你要講出這麼難聽的說話,要自己的兒女聽看難過,罪不在我。人家姓金的,在此地算有頭有臉、有本事,你有什麼?跟他也不為過口至於說,孩子們有什麼不妥當,都是你的責任,你的帶摯,是你堅持要移民,是你高估了自己照領我們一家大小的能力,是你看錯了這個地方以為可以安居樂業。一切的後果,由你讓擔!那一倜有本事的男人,會弄到要妻離子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