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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     梁鳳儀

  「因為你在場。」

  回憶這段往事,令郭嘉怡清醒地原諒了自己。

  人愛戀敬重另一個人,可以有千百種原因,基本上,種種的因由都無罪,尤其原因只導致心裡上的欽佩與精神上的慰藉,而非物慾上的享受。

  郭嘉怡認為男人至大的尊嚴與架勢,在於他如何運用智慧?如何培植修養?如何積極進取?如何發揮本事?如何在各方面凌駕及拋離女人的表現之上?

  唯其如此,才是至大安全與歸屬感之所在。

  郭嘉怡走近沈沛昌,輕輕地喊他一聲:「沛昌!」

  沈沛昌冷不提防,郭嘉怡會突然出現,手一鬆,其中一個購物袋內的罐頭就滾了一地。

  很自然地,連郭嘉怡都轉下身來,慌忙地執拾。

  當他們一同伸出手來,想抓牢一罐金寶雞湯時,彼此又都同時驚恐地縮住了手,互望,仍能直接地透過眼中流露的神情,看到對方的心靈深處。

  郭嘉怡終於章起了那罐金寶湯,放進沈沛昌的手裡。

  沈沛昌望住郭嘉怡的眼眶是濕濡的,他說:「多謝你,嘉怡。」

  「不說。」

  「自己放棄的人與地,要再回頭,必須加很多倍很多倍的努力。」沈沛昌把郭嘉怡的外套自車廂內取出交回給她時,這樣說了。「請保重!」

  「我會。」

  郭嘉怡沒有再回頭,汽車直駛回溫哥華的市中心去。

  是的,回頭真的很費勁,而又無補於事。

  當年,真的不必再記了。

  郭嘉怕在翌日就已經踏上歸程。

  宋惜梅有去送機,跟她吻別的是羅致鴻。

  目睹這個轉變,郭嘉怡真是萬千感慨,再說不出半句話來。

  假如邵倩音的出現是羅致鴻與宋惜梅一份考驗的話,那麼,郭嘉怡都可以說是性質雷同的試驗品。

  今日的結果,自己能擺脫厄運,最終不致於成為人家夫妻感情一份恆久常新的催化劑,真是造化。

  郭嘉怡還是對宋惜梅說著那句話:「等你回來!」

  宋惜梅點點頭,滿臉紅光。

  她並沒有問郭嘉怡有沒有去見沈沛昌,對方亦不提起。

  大概一半是宋惜梅不予太大的關心,她已為破鏡重圓的喜悅所掩蓋,人是喜昏昏的,有點亂了頭腦。

  另一半是宋惜梅下意識不想追問,怕傷了郭嘉怡的心。

  她急於要在溫哥華整頓一切,然後歸航。

  第十五章

  與此同時,羅致鴻也回港去作出他答應過的所謂交代。

  宋惜梅對此是滿懷信心的。向一個底線甚低的女人作安撫,以羅致鴻的條件,是綽綽有餘的。

  沒有比不實吹灰之力而贏此一仗,更大快人心。

  命運的安排是奇特的,災難與福蔭都可以遽然而來,遽然而去,那麼的不可預計。

  人,唯一能做的是力求多福,但望拜得神多自有神庇佑。

  此念一生,宋惜梅打算約同連俊美上觀音寺去一趟。她聽俊美說,那兒的簽頂靈的。

  實在,宋枯梅也有點急不及待地要把自己的喜訊相告。

  一直把車子駛向西溫哥華連俊美的新居去。宋惜梅接鈴,良久,仍未有人開門。

  正在訥悶,大門才打開了,連俊美探頭出來,看見是宋惜梅,臉上的紅暈更盛。

  惜梅圭不經心地問:「你在睡午覺嗎?我接鈴好一陣子了,看你,睡得頭髮蓬髮,雙頰酡紅的,真是!外面大好陽光呢,怎不出去走走?」

  宋惜梅還沒有建議跟連俊美到外頭去吃下午茶,就看見客廳內有人,她又下意識地說:「怎麼你有客?」

  連俊美皮笑肉不笑的,連一句整話都說不全。

  反而是客人向宋枯梅打了招呼。

  「有一陣子沒見你面了,你好!」翁濤說。

  「好。是沒有見面好一陣子了!」

  宋惜梅是冰雪聰明的人,她明白自己無聊地拾著對方的牙慧,是事有蹊蹺的。

  她領然是為一個什麼意外嚇著了,或許只是一個歪念而已,但也足夠驚心動魄的。

  任何不正常、不正當、不正經的男女私情,都有懾人威力。

  她也算是過來人。

  為了極力掀開歪念,不去幻想它、分析它、探索它,宋惜梅顧左右而言他,說:「翁濤,我們在列治文近溜冰中心的那邊,實了一幅地皮,興建城市屋。」

  「什麼?城市屋?」翁濤並沒有刻意地遮掩他的詫異。

  「是的。」

  「已有建築計劃,同有關方面申請了嗎?」翁濤急問。

  「都已在進行中了,看來一切順利。」

  「可以稍緩的話,最好還是繪圖後再算。」

  「為什麼?」

  「那區的城市屋老早已達飽和點。需時消化,況且新屋全部要繳納聯邦政府新實行的百分之七購物服務稅,無疑是百上加斤。」

  「不妨,我們的銷售對象是港台人士。」

  「他們也一樣是投資者,介紹他們購入要長時期才升值,且出租情況轉弱的物業,實在有商榷的餘地。況且,那地段最受飛機升降的騷擾呢!是誰向你推薦這幅地皮計劃呢?」

  宋惜梅彷如在夢中被人推醒過來,訥訥地答:「是一位姓金的。」

  「金子衡?」

  「對。」

  「天!」翁濤拍看額。

  他的動靜,代表一切。

  有人要上當受騙了?究竟那人是羅致鴻還是港台的買家用家?這更是問題的關鍵所在。

  目睹宋借梅變了臉色,翁濤有點過意不去,很自然的對宋惜梅說:「對不起!」

  「啊,不,不!」宋惜梅連忙擺手,她似乎已在重重疊疊的迷惘中逐漸清醒過來。」

  「啊我其實需要更多的資料,說到底,在此城,我們仍算是人生地不熟。翁濤,請向我多提意見。我是真心誠意的。」

  翁濤沉思片刻,說:「小金在我們地產行業內,聲名實在不大好。只為在六四事件之後,他跟移居本城的一位娛樂界中人合作,還未待政府有聞部門把建築圖則批准出來,他們就把樓花向香港的娛樂圈中人兜售,因為適得其時,賣個滿堂紅。結果,建築時偷工減料,買家無從自法律保障去向他們追討實任。發走難財,莫過於此。」

  加拿大其實對住宅樓宇的輿建管制相當嚴謹,如果承建商不依照批准的圖則交貨,買方是有權起訴的。但如果成交時,買家不曉得索取政府批發的圖則建築許可文件,加簽其上,將來房子起得再單薄,既無可辨正,就只好吃虧,不能追究。因為承建商進呈政府部門要求批准的計劃的確如此簡陋,而又有人以高價購買,就不可能獲得保障了。

  想不明白為什麼羅致鴻一向精明,跑到外地來,會被別人佔這種便宜?

  宋惜梅想,這就是所謂猛虎不及地頭蟲了吧。

  幸虧翁濤提點她,有了這個心理准慵,好辦事。她是絕對不容許有人壞了羅家的聲名的。錢是要搵要賺,但必須對得住客戶,不公平手段得來的骯髒錢,羅家不希罕!

  「孩子還未下課嗎?」

  「我這就去接他們回來了!」說這話的竟是翁濤:「你們坐坐,要不要我買一點餅食回來!」

  熟落的情況是不能不引領宋惜梅又往不應該的方向想的。

  翁濤離去後,房子的氣氛剎那僵住了。

  兩個女人雙對無言,一下子不知講什麼話題好。

  忽然,兩個人都開口講類同的話:「翁濤這人是好的,樂於高助人。」

  本來是很普通的批評,可是就為了在短暫沉默後爭相說的一句話,證明其實兩個人心上都在想著同一個問題,那尷尬與狼狽是叫人再無法掩飾下去了。

  連俊美坐了下來,有點氣若游絲地說:「翁濤他對我的兩個孩子很好。」

  「這就好。」宋惜梅也只能如此作答。

  又是一陣子的沉默。

  「惜梅,」連俊美把視線望向牆角的一棵青油油的室內植物:「離婚是不是很複雜的一回事?」

  宋惜梅有點啼笑皆非,她此來原想告訴俊美,她不用離婚了。現今對方竟把自己當個專家看待。

  「且看你的需求和條件吧!」

  「我什麼也不要,只要心心和義義,仍由我撫養,這不難吧!我是他們的母親,我一直帶著他們生活。」

  「已經到了這麼個無可挽救的地步了嗎?」

  「是的。誓無反顧了,我不想再講是誰的錯,誰種的因,誰收的果?」

  「我明白。我並不是要知道,我只是希望你仔細地想清楚,或者只分居一個時期,以觀後效。」

  「不,我不是個隨便的人,翁濤也決不是。」

  能有如此堅定的信心其實是可喜可賀的,宋惜梅但願他們排除萬難,得成正果。

  忽然的,宋惜梅不想等翁濤回來,就起身告辭了。

  她或有一點點的自私,怕無端牽入是非圈內,會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人事瓜葛與牽連。

  宋惜梅自從羅致鴻出現後,她決定了自己的動向,她只望留加的日子,活得最簡單、最無風無浪,然後回到丈夫身邊去。

  每夜,連俊美都是哄了女兒和兒子入睡了,她才休息的。

  兒子方義才那五歲多一點,長得肥頭大耳,吃飽就玩,玩累了睡,要求是至為簡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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