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這麼說,但,彼此執業的態度不同,故此沒有太大的來往。」
之後,翁濤就把話題轉到別些地方去了,分明的不想再討論姓金的。
連俊美心想,翁濤一定是個正人君子,對同行不滿,也不在人前乘機講一句半句壞話,看一個人的胸襟與風度,一般最好在日常生活的細節上上找資料憑借,更易使她入信。連俊美本打算告訴翁濤,她認識那小金的朋友阮笑真,她來做幫工一天就跑個沒影見,但,翻心一想,不提也罷。
這一天,總算是盡興的。
黃昏時,連俊美才回家去,給孩子們預備晚飯。待女兒與兒子都做好了功課,看了一會兒電視節目,上床睡覺了,她才回到睡房去,做她一整天以來急著要做的事。
搖電話回香港去給丈夫。
今天晚上,尤其急不及待。
無可否認,那觀音寺的簽語令她不安。
重新檢討自己與方修華的關係與感情,也真真有點不寒而慄。
彼此都是世交才順理成章結的婚,感情基礎不算脆弱,但並不特別牢固。孩子出生成長後,夫婦二人就開始好像兩個合作的夥伴,無爭無吵,理所當然的生活下去,然,愛情的火花從未試過擦得艷麗光芒,連肉慾都在這幾年來理得可有可無。
這種平平無奇的夫妻,可能世界上有千億對。然,會長久嗎?若然其中一方在偶然邊上了另外一個更吸引的異性,會不會心旌搖蕩,移情別戀,以追求生命上的一段激情了?
會。答案似乎是肯定的。
這個人可能是自己,可能是丈夫。
以現今的情勢看,後者的情況居多。
那簽語不是全無根據的,縱使是根據一般移民者的情況去堆砌故事,也證明「太空人」所面臨的恐懼與威脅,是普遍的。
連俊美從沒有想過,如果丈夫另外有人,她的反應會怎麼樣?現今看起來,她是有一點點的彷徨了,她要趕緊求證,於是香港時間還未到早上七點,她就搖電話回香港的家去。
電話鈴聲一直響著,沒有人接聽。
那是方修華的私人直線重話,電話機放在床頭,不可能幹響凡五分鐘都無反應,除非方修華不在家。
他不在家,於凌晨六時五十分左右,不在家。
那意味著鵲巢已被鳩佔了是不是?
俊美在紙巾盒內抽了條紙巾出來,把額上的細汗印掉。
當然,還未到傷心的階段,她只是心急。如此這般的,每隔五分鐘,她就拿起重話筒來搖一次電話回港。同一個動作做足了兩小時,她累得不成話,悄悄睡到床上去,呆想。
如果事情終究發生了,她將要如何打算?
立即趕回香港去,守在方修華身邊,再不離開。
那女人會是個什麼人?是逢場作戲的歡場女子,抑或有名有姓的正經人家?
不論對方的身份如何,那是丈夫除她之外的女人,要連俊美接受,仿似卡在喉嚨的骨刺,痛癢攸關,且極不願意便生生地吞掉,一定是不吐不決。
一直胡思亂想,直至電話鈴堅響起來,她接聽。
「還未睡?」對方說。
是方修華。
連俊美本想立即問:「修華,你剛才到那兒去了?我足足搖了兩個鐘頭的重話給你,無人接聽!」
然,她翻心一想,不能如此打草驚蛇,且聽聽對方說些什麼。於是她答:「孩子們剛看完重視上床去,家裡的零碎功夫才做畢呢!」
「真難為!你不會太勞累吧!」丈夫的口語仍是和善而關切的。
「不要緊,」俊美說:「我有足夠的睡眠,你呢?富華,你也別太忙累,休息一定要足夠。」
「放心,」方修華答:「我昨晚應酬晚了,差不多十二點才上床,直睡至如今八點多,有足夠的八小時睡眠。一睡醒了,睜開眼,就想起要打重話給你!」
「富華!」連俊美輕喊。
「俊美,我想念你!」
天!連俊美嘛得背上發冷,渾身侈嗦。
方修華對她撒謊!這是肯定的。
原先連俊美還有一絲希望,以為丈夫會告訴她,今早起來到哥爾夫球揚或網球場去了一轉,這才回家來吃早餐,又可能有個什麼重要的早餐例會,七點半就在公司舉行,故此一早爬起床上班去。
都不是,方修華大言不慚地說,他在家中睡至八時多才別轉醒。
除非方修華指的家再不是連俊美的家,他睡的那張床再不是跟連俊美共同睡過的那一張!
「俊美,為什麼你不造聲?」
「沒有。」想想,她又說:「我覺得沒有什麼話要說。」
「一切如常是嗎?」
「是。」
「修華,」連俊美欲言又止,她的心在絞痛。因為她正在盤算如何進一步奪取丈夫不忠的資料。
這重心意與思維於連俊美其實是陌生而帶著恥辱的。
她從來不是一個多疑、狡滑、奸詐的女人。
別說對自己的丈夫,就算對一般朋友,只要跟他們保持了來往,就一定付予充足的信任。
用人勿疑,疑人勿用。
連俊美內心苦苦掙扎,不知道是否應該布下她的天羅地網。
「俊美,俊美,你還在嗎?」方修華在實話裡頭問。
「在。」
「你是有話要跟我說嗎?否則,就明天再談吧!」
「明天早上我搖電話回香港給你吧?」
「為什麼呢?我一起來給你電話豈不是好?萬一你早搖了電話,又把我吵醒。」
「我明天晚上有朋友請吃飯,或會回家退了,侯不到你的電話。」連俊美這樣解釋著。
「那我就等到上班後,在辦公室內給你搖電話好了。」
連俊美再無分辯,輕輕地掛斷了綾。
太多大明領的蛛絲馬跡,擺在連俊美跟前,輪不到她視若無睹。
然,知道了,確實了,又如何?
自己還不是在這間異邦的屋子內,日出而起,日入而息,一天過一天。
長夜漫漫,沒有事故發生,生活沉悶得發昏,百無聊賴,久久不能入睡。
現今泰山崩於前,愁苦無告,淒惶自知,又是一整個無眠的流淚之夜。
直至微明,連俊美頭昏腦脹,完全想不到任何法子去解決難題、去開解苦惱。
她麻木地起床操作,跑到廚房去為兒女們預備早餐及午餐盒。
手是分明在抖,否則不會一連兩隻雞蛋敲碎時,都弄到一台都是,火腿煙肉也煎得過了火,才曉得上碟。
孩子們只大口大口、開開心心的吃,吃飽肚就上學去。
又是一天的開始。
第十一章
當孩子的歡呼聲冉在屋子內揚起來時,就是一天將告終的訊號了。
連俊美其實整日孵在房內,乾瞪著電話,電話下壓著那張觀音寺的靈簽。
靈簽?連俊美忽然覺得疲累至苦笑都乏力。
若不是孩子們的吵鬧聲,她還不知道鋼琴教師已把子女載回家來,是預備晚飯的時候了。
對她,現今當然是珍饈百味也食不下嚥。
嚥不下去的不只是那口飯,而是那口氣。
原來世界上沒有實罰分明這回事。她,連俊美自踏進方家以來,沒有做過任何一宗對不起丈夫翁姑兒女、親朋戚友的事,為什麼無情白事的一掌把她推跌在地?
還旨望她趕快趁周圍人等還未發現,就自動自覺的站起來,拍拍身上塵埃,猶擺一副沒事人的款頭,依舊亮相人前。
天!連俊美突然的自椅子上嚇得跳起來。
這個動作,連在埋頭吃著晚餐的一雙兒女都覓愕然,抬起頭來,以怪異的神情望住他們的母親。
連俊美的臉色是煞白的,因為她剛別意識到,這個被自己偶然發覺的秘密,可能如今在香港已是街知巷聞。
只有她一個人被蒙在鼓裡。
人們已開始竊笑她的愚昧無知,就算同情她的可憐無辜,也是令連俊美不甘不忿、晢心欲絕的。
她直奔回睡房去,抓起實話就搖回香港給方修華。
富話鈴笙一直響,沒有人接聽。
她搖重話問電話公司的接線生,是否電話出了毛病?
答案是否定的。
且善心的接線生親自替她搭了兩次,仍然是不得要領。
連俊美決定搖方家的另外一條電話線,響了十來下,傭人彩姐跑來接聽,發覺是少奶奶,慌忙問:「太太,有什麼事嗎?」
這位太太是絕對不做不通倩不達理之事的,半夜三更以重話驚擾,一定有什麼要緊事?
「先生呢?先生回家來沒有?」連俊美直接了當地問。
「啊,對不起,先生有門鑰,我在工人房內並不知道他是否已經回來了,讓我去看看,你且等一等。」
那一等,感覺上像十年。
「太太,先生還沒有回來呢!」
香港凌晨,不在家的丈夫,會是什麼原因?
「太太,有什麼事要轉告先生呢?」
「就請告訴他,我曾往這個時刻搖過電話回家來。」
連俊美隨即又把電話搭到翁姑家裡去,接聽的人是方家管家阿群。
「群姐嗎?對不起,吵醒你,老爺奶奶一定還未起床?」
「要我把他倆老叫醒來聽電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