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你們想對他們做什麼?」今兒是他十歲生日,難道有機會到東門遊玩,怎知剛到不久就碰上這種事,湧現的正義感使得他決定插上一手。
權品騏的怒罵聲化去凌語懷與胡允兒之間的僵持氣氛,所有人大感不解地轉身面對來者。
權品騏瞧那三人的穿著,心想一定是有錢人家的公子,仗著家裡的財勢當街欺負窮人。他悻悻然來到凌語懷面前,將胡允兒與胡小弟迅速拉走,帶到自己的身後,不畏懼的眸子狠瞪著凌語懷他們三人。
「別以為對方是小女孩就欺負人。小流氓!」他不客氣地道。
什麼?
凌語懷本要平息之氣,在他一聲「小流氓」下再度燃起,「你是誰?搞不清楚狀況就別亂罵人。」瞧他一副弱不禁風樣還想助人,真是好笑。
權品騏唇角一勾,輕蔑道:「我是誰你們不配知道。」
好個大言不慚的東西!凌語懷這下火了,她向來恩怨分明,但今天不知為什麼,一見眼前這傲慢的臭男生,心中不禁燃起怒火。
「配不配不如問我的拳頭吧!」語畢,她冷不防地一拳朝他左臉揍去。
權品騏未料對方如此直接動手,反應不及人就已被揍倒在地。
凌語懷這拳來得既突兀又凶狠,一旁的郝震烈與邵翊然瞠目望向她,不禁同時忖度,今天的凌語懷脾氣未免太火爆了吧!
權品騏撫著泛紅髮燙的左臉憤然起身,一雙大眼直瞪她,忍著臉頰上的痛楚大罵:「流氓就是流氓!連君子動口不動手的道理都不懂,有夠沒知識的笨瓜!」
登時,凌語懷腦子裡轟然一聲,杏眼無法置信地瞅住權品騏,揍他的拳頭忍不住微顫起來。他——居然罵她是——沒知識的笨瓜——
胡允兒見狀,害怕他們當街打起來,趕忙衝到權品騏身旁,緊張道:「公子,你沒事吧!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其實——你誤會了,他們並非小流氓,剛才是我碰上三名壞人,是他們救了我。」
什麼?權品騏因知原委,不免詫異地望著胡允兒,接著又望向凌語懷身後另兩人,見他們頻頻點頭,臉色不覺泛紅。
邵翊然上前解釋,「我們沒欺負她,是想幫她。」
胡允兒向權品騏致歉,「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讓公子你受傷。」說完,她轉向凌語懷他們鞠躬賠罪,「對不起,對不起——」
凌語懷無視她的道歉,一雙怒眸落在權品騏身上,起伏迅速的胸口顯示她的不滿。
權品騏知曉自己會錯意,但對於凌語懷那不解釋就直接揍人的舉動無法原諒。
「算了,既然是誤會,就當我活該吧!」他不打算向她道歉,準備走人。
這時,凌語懷突然自牙縫裡迸出一句話,「軟腳蝦!」
權品騏倏然回頭,眸子裡染著憤恨死瞪著她。兩人瞬間燃起強烈的對峙,一旁之人清楚地感受到他們之間敵對的火花。
所謂人各有所長,有人擅長讀書,有人擅長習武,因此,自己不專之事難免會遭人拿來恥笑。
凌語懷雖聰明,卻不愛讀書,儘管她有許多小聰明,鬼點子,不過最令她無法忍受的就是讓人罵作笨瓜;權品騏亦是,他好書卷,不擅武,最痛恨被人罵軟腳蝦。
兩人頭次碰面,彼此就道中對方所憎恨之事,這下他們梁子可是結定了。
凌語懷從未如此狼狽過,她怒氣沖沖回到武館,衝到習武場,立刻朝人形木樁出招,力道猛烈,招招強勁,口裡還頻頻咒罵著。
「王八書獃,混帳書獃!可惡!去死吧!」
尾隨而來的郝震烈與邵翊然見著這可怕狀況,不敢發言地退到一旁。
凌語懷繼續打著木樁瀉恨,直到木樁的左右木棍遭她以空手狠狠地斬斷後才停手。望著地上橫躺的斷裂木棍,郝震烈與邵翊然同時驚愕地嚥口水。
凌語懷氣呼呼地瞪著木樁,忽地轉身朝著他們罵道:「你們幹嘛像木頭似地站著,瞧我這麼氣憤,就不會安慰幾句嗎?」
郝震烈個性耿直,習慣性地摸著後頸,「有什麼好安慰,你確實被那小子臭了。」
「你說什麼?」凌語懷吼道。
郝震烈不覺自己說錯,「本就是。他罵你是笨瓜,你就氣得和他比學問,他問你螳臂擋車出自何處,你還傻傻的道是孔子。拜託!凌少爺,螳臂擋車不是孔子,是莊子說的,而且他還是拐彎抹角罵你不自量力。」
「幸好劉夫子不在場,否則當場氣結。」邵翊然落井下石。
「夠了!你們這兩個叛徒,居然幫著他,太過分了!我就只念過孔子的書,不行嗎?」凌語懷受不了地大喊道。
不知何時來到的凌夫人,早把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她蓮步輕移地上前。
「你這叫活該!光有小聰明,又不懂上進,每次上課就缺席,怪不得讓人罵笨瓜。身為你娘都替你難過。」
三人回頭,郝震烈與邵翊然急忙低頭,「師母!」
凌語懷不滿地望著母親,「娘!怎麼連你也笑我?」
凌夫人早摸清女兒的脾氣,繼續斥責,「我笑你還不打緊,若讓外頭知道你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准丟光凌家祖先的臉。」
「娘——」凌語懷無言以對。早知莊子比孔子偉大,她就先搞懂莊子。
凌夫人無奈地搖頭,「震烈,翊然,嚴師傅在後院等你們,快過去吧!」
兩人聽了,臉色當場刷白,凌語懷想幫忙,卻讓凌夫人的嚴厲眼神制止。郝震烈與邵翊然兩人只能苦著臉,先行告退。
凌夫人待兩人離去才道:「懷兒,娘知道對不起你。但為了凌家,你就聽娘的話,好好在家讀書,別再到外頭惹是生非,行嗎?」
凌語懷抗議道:「娘,懷兒這不叫惹是生非,叫仗義行俠!」
「仗什麼義,行什麼俠,你當天下事都是以武力解決嗎?」凌夫人低吼著。「讀書不單只是增加學識,最重要是修你的品德,讓你明白習武是強身健體,凡事都需要明事理,懂是非。」
凌語懷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母親訓話,「娘教訓的是,懷兒知錯,以後一定努力讀書。」
凌夫人輕佻眉,「喔?你是真知錯,還是應付呢?」
凌語懷本想傻笑帶過,但不知為何,權品騏那嘲笑之聲竟竄進腦海。她永遠忘不掉那可惡的軟腳蝦!
一股不甘與恨意油然而生。她拳頭以緊,下定決心,回道:「娘,你放心,懷兒這回真知錯了。而後不但會好好讀書,將來還要進京考取功名,做個文武具備的狀元郎。」說完,她快步離去。
凌夫人當場呆若木雞。聽見女兒決定奮發圖強,她本該欣慰,但一聽她居然想進京考狀元,教她差點昏厥。
老天爺,她——沒聽錯吧!
五年後
凌語懷自從遭權品騏那日的羞辱後,便痛下決心,奮發向上,每天必定向到府的劉夫子報到。
由於她天資聰明,反應靈敏,對於劉夫子所教之事吸收迅速,豁然貫通。短短五年內,她不但聰辯明慧,下筆成章,還耳聞能誦。
凌語懷當然也沒荒廢武術,經常與郝震烈和邵翊然兩人相互切磋,專研武學。
他們三人總是形影不離,再加上文武兼備,很快就聲名遠揚,凌語懷還奪得東門文武之冠。
凌語懷名聲越響亮,凌鷹卻更加頭痛,加上女兒誇口要奪下文武狀元之名,他越加擔憂,因為再過三年女兒就滿十八,莫非到時候真要讓她繼承武館嗎?
見凌鷹憂心忡忡,凌夫人看得心疼。不過事事多變,一切計劃全在凌夫人意外有孕時,改變了凌語懷的命運。
「什麼?娘懷孕了!」凌語懷不敢相信這晴天霹靂的消息。
凌鷹心喜若狂,笑得合不攏嘴,抱緊身旁的妻子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凌夫人害羞地掙脫丈夫的手,心中卻雀躍不已。「相公,別笑了!羞死人了,人家都三十好幾,還要生孩子,若讓街坊鄰居知道,會笑話的。」
凌鷹不在乎,「管街坊鄰居說什麼?既然有了孩子,當然要生下來。」
凌語懷坐在桌前楞了半天。不會吧!她都十五了。
「爹,娘,你們——真要生?」
凌鷹望向女兒,「當然,而且爹想過,若你娘這胎是男的,就讓你恢復女兒身。」
「什麼!生男的就要我做回女人!」凌語懷終於知道連日來的不安為何了。「爹,你沒搞錯吧?我都當了十五年的男人,也準備要繼承武館,現下你居然要我變回女人。不成,我反對!」她斷然拒絕道。
凌夫人見狀,趕忙安撫女兒,「懷兒,你爹是說『倘使』,瞧你緊張成什麼樣。」雖她口中道『倘使』,心中卻渴望能『成真』。能再度受孕她不知有多高興,若這次能為凌家添男丁,那她死也無憾。
凌語懷早已嚇得欲言又止,她不是不知母親心中多渴望生男孩,但若生下男的,她就必須恢復成姑娘模樣,這——噢!教她祝福也不是,反對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