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兒進入戒備狀態的動作讓艾迪斯第一個直覺反應就是想抽出佩飾在腰際上的利劍;然取劍的大手突然地撲了個空,就在這個時候,他才恍然大悟自己的長劍被他遺忘在法政殿上。
「快拿劍來!」艾迪斯如此地命令著。
一會兒,身後的衛士遞來一把鋒利的長劍,艾迪斯接過它,與黑兒相瞪眼。
「你這畜生,快把泛蕾娜還給我!」若不是顧忌到可能會傷到的泛蕾娜,焦慮的艾迪斯老早就衝上去賞它一劍了。
見黑兒不為所動,艾迪斯氣得連手上的長劍都握不穩,「你這只該死的畜生——」懷中持有泛蕾娜這張護命王牌的黑兒,著實令艾迪斯不敢對它做出任何不利的舉動來。
望著黑兒一雙虎視眈眈的琥珀色大眼,艾迪斯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神傷之餘,他聽到伊傑爾這麼說著:「別急!皇兄,這一切有我。』他可是這只豹子的主人呢!
艾迪斯聞言揚起一道眉,懷疑的眼神帶有濃濃「如果你敢亂來,我便會要你吃不完兜著走」的警語。
「你真有辦法能夠安然地救回泛蕾娜嗎?」
伊傑爾給他一記「全包在我身上」的眼神,說道:「當然!」說完,伊傑爾一個旋身,往前踏出一步,緩緩地朝黑兒的方向走去。
他慢慢靠近的動作又引來黑兒陣陣低咆聲,冷凝的低咆聲讓伊傑爾微皺著眉,而艾迪斯則膽戰心驚地微冒著冷汗。
隨著伊傑爾愈來愈接近的身影,黑兒也愈發不安地躁動著,直到黑兒準備起身撲向來人,蓄勢待發的龐大身軀極有可能會危害到身旁的泛蕾娜時,艾迪斯終於壓抑不住心底的懼意,連忙大喝出聲道:「夠了!伊傑爾,你就停在那裡不要動,不准再往前一步了!」
「可是——』艾迪斯兇惡的目光讓他戛然止聲,一個隨意地聳肩,伊傑爾接腔說著:「好吧!不過,我可不能確定在這麼遠的距離下,黑兒是否還能聞到我手中香椽子的香氣。」
不知何時,伊傑爾手上竟握有一顆香味濃郁的香椽子。
香椽子,一般俗稱枸椽,為一種圓形而不能食用的果子名;香椽子雖不能食用,但它香氣甜美而濃郁,就連野性難馴的黑兒也愛聞它,而他與黑兒間的情誼,就是源自於一片長滿香椽子的喬木林中……
伊傑爾十歲那年,首次跟著已是南國之主的艾迪斯到城外的郊區狩獵,那個地方伊傑爾到現在都還記得很清楚,有一片結滿香椽子的林木生長在那兒附近。
最初,是香椽子的香味吸引他視線的佇留,而後真正勾起他的興趣、讓他驅馬進入林中的,是黑兒受傷後的陣陣低嗚聲。
嗚嗚低咽的聲音讓伊傑爾的心不再專注於這場狩獵大典上,他放棄了狩獵,策馬入香椽林中尋找那只能夠勾起他惻隱之心的負傷野獸;就在一棵香氣濃郁的香椽木下,伊傑爾瞧見了有生以來,他所見過的小動物中,最能討他歡心的小東西——一隻遍體漆黑、有雙琥珀色美麗大眼的野生幼豹。
伊傑爾示意身下的馬兒安靜,自不遠處的距離外觀察它。
大概是幼豹還涉世未深的關係,使它喪失了豹子所有的機警與敏捷性,負了傷的小幼豹絲毫不察已在幾尺外打量它的伊傑爾,仍自顧自地橫臥在香椽木下,伸出它濕軟的舌頭舔舐著不斷從腳上湧出血液的傷口。
由傷處的大小,以及它受傷的程度看來,伊傑爾可以很清楚地確定,這隻小幼豹之所以會負傷於香椽木下,完全是它不善於攀樹的原故,只因在它身上,全是些滑下香椽木後,被底下的石子枯枝所紮傷的傷口,亦即這只有辱「豹格』的小幼豹墜樹了。
伊傑爾再度驅馬向前,馬兒規律的蹄聲終於讓負傷的小幼豹機靈地豎起了小耳朵,小幼豹充滿戒備地望著來人,一雙讓伊傑爾為之著迷的琥珀色大眼中儘是兇惡的神色;小幼豹直盯著伊傑爾不放,帶著濃濃敵意的低咆聲讓伊傑爾胯下的馬兒不安地騷動著,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會拔足狂奔。
伊傑爾的坐騎就停在小幼豹足前,他俐落地翻身下馬,緩緩地接近它說:「乖!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我只是要看看你受傷的地方而已,真的!不信你可以問問我的『宙斯」,它不會說謊騙你的。對吧!宙斯?」「宙斯」是一匹馬兒的名字,擔任伊傑爾出遊坐騎的它,是一隻黑色帥氣的小駿馬。
也不知是真聽得懂人話,還是湊巧的原故,在年幼主人的詢問聲中,「宙斯」竟然乖巧地點點頭,表示伊傑爾所言不假。
宙斯的反應贏來伊傑爾一抹得意的笑容。
伊傑爾笑得燦爛,挺起他的小胸膛,自豪地問:「如何?我的宙斯很聰明吧?」
小幼豹又低嗚一聲,繼而很不屑地將頭一轉,神氣驕傲的態度分明不把伊傑爾最引以為傲的宙斯給看在眼底,不過,戒心全無的小幼豹已不見先前兇惡陰狠的模樣。
見小幼豹除去了防備,伊傑爾微微一笑,小小的身子蹲在小黑豹跟前;他從懷中取出隨身攜帶的金創藥膏,輕聲對幼豹說著:「乖!只有一點點痛,忍耐著點好嗎?」
彷彿真能瞭解伊傑爾話中的含意,小豹兒微點個頭,從琥珀色大眼中所流露出的信任眸光讓伊傑爾扶正它忘了要合上的下巴,他輕拍著豹兒的小腦袋,忍不住嘉許起豹兒靈慧的心性,說:「好孩子!」
伊傑爾收回小手,撕下華服的一角,在那塊柔軟的布料上抹上一些藥膏後,開始著手為豹兒包紮後腳上的傷口。
為傷口治療的過程中,小豹兒因為耐不住疼而低嗚不停,不絕的低咆聲引來伊傑爾不少的心疼,伊傑爾盡量放輕了手腕上的力道,一反常態地柔聲安慰著它,柔和的眼神中含有一絲平日鮮有的溫柔眸光。
事實上,平常伊傑爾不太喜歡與動物親近,除了他的愛駒宙斯外,因為他覺得每一種動物都長得極醜,沒有一種能夠迎合他的胃口。
裹上塗有藥膏的布料,伊傑爾笨拙地在小豹兒的傷處打上一個歪斜難看的蝴蝶結之後,他重重地吐出一口大氣,輕撫著它頂上柔順的皮毛,笑說:「好了!大功告成了!等過些天後,你就能再活蹦亂跳了。」
小豹兒又嗚嗚低咆幾聲,伸出濕軟的小舌頭,輕舔著伊傑爾的小手,一雙琥珀色的大眼中彷彿透露著感激謝意。
伊傑爾頗能會意地點點它微濕的小鼻子,一抹燦爛笑靨自始至終都未曾消退過,「甭謝我了!你還是快些回去吧!不然,要是被我大哥那群狩獵隊給遇上了,即便你有十條命都不夠賠!』 :
伊傑爾用力推著它那與成貓相若的小身子,死命地欲將它驅回林中,以免遭到狩獵的下場,奈何它硬是不動分毫。
見小豹兒動也不動,伊傑爾氣餒地癱在地上,望著它一雙骨碌碌、眸光閃爍不定的琥珀色大眼,伊傑爾疑惑地猜想著:「怎麼?為什麼還不肯回去?是不是傷口疼得走不動?還是——」
和風輕輕拂過伊傑爾紅撲撲的面頰,清爽的風兒中略泛著香椽木的香氣,伊傑爾一個抬頭,深深地望了頂上的香椽子一眼,剎那之間,他知道小豹兒為何滯留不去的原因了。
「我知道了!」伊傑爾大喊一聲,小豹兒不回去的理由一定如他所猜測的那般,伊傑爾得意笑著,暗自在心中佩服著自己的聰明才智,「你是不是沒摘到最想要的香椽子,所以你才不願意離去?」
伊傑爾擅自為自己的猜想唐突地做下了決定。「好吧!我知道了,你等一會兒。」起身拍掉身上的灰塵後,伊傑爾再抬頭望向頂上的香椽子,臉上的表情一個換過一個,神情之豐富讓人不曉得他在思索些什麼。
過了好一會,伊傑爾又是一抹輕笑;陡地,他一個跳躍,動作輕盈得就像一隻善於爬樹的猴子般,輕易地就攀上了香椽木上細小的枝橙,穩住身子後,伊傑爾的身影便開始在枝椏上頭移動。
伊傑爾停在一處香椽子結得最為茂盛的枝椏上,抽出腰際上的短劍,用力一砍,一段上頭滿是香椽子的枝椏應聲而落。
伊傑爾見大功告成,不乖乖順著剛才的路線下來,又是一個跳躍,躍下樹椏,在空中連續做出幾個完美的空翻動作後,「唰!」的一聲,帥氣又神氣地安全著陸。
撿起落在地上的香椽木枝,伊傑爾微笑地將它拾給小豹兒,說道:「給你的!趕快回去吧!」
小豹兒沒有反應,仍是睜大一雙美麗的大眼直盯著伊傑爾瞧。
遠處傳來即將歸城的號角聲,伊傑爾自知不能再與這隻小豹兒磨菇,便匆匆把結滿香椽子的枝椏遞至它跟前,然後牽來「宙斯」,急忙上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