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漢傑說孫耀詞肯出一千元,我也出一千元,叫他把口改過來。說著摸出一千元鈔票,塞到卞小忠手裡。
卞小忠急了,我不是秦巴大。何立忠說秦巴大是你的遠房舅舅,這話你去說最好。邵漢傑說咱懲治腐敗有錢出錢有力出力,這事一定要你去了,今晚就得去。說完他們拍拍屁股走了。
卞小忠拿著這一千元錢,就像猴子捧了滾燙的栗子,他在想去還是不去,他想他媽的反腐敗還真的這麼麻煩。
十一章
卞小忠當夜就出了學校。他沒有去找遠房舅舅秦巴大,而是往家裡跑了。他卞小忠除了會上課以外實在沒有別的活動能力,至多只是寫過一封匿名信。就說去說服遠房舅舅秦巴大改口這件事,他也感到不能勝任。這一陣他有點暈頭轉向,突然感到活得累了。學校太不安頓了,他冒出了逃回家的念頭,只有家才是他的避風港。
卞小忠的家在離校五里外的鄰鄉,平時他很少回家,女朋友鈕琴在他家鄉的小學裡教書,他回家也是往鈕琴那兒跑。這次他是回家的,門口的狗幾乎不認識他了,先是亂叫,後來發現誤會了,就討好地在他腳邊打滾。卞小忠心裡一熱,眼眶有點濕了。
父親開門見是他,冷冷地說,你回來了。母親也從裡屋出來,先是小心地看了一眼他父親,然後小心地對卞小忠說她也來了。卞小忠知道是鈕琴來了。她怎麼會來呢?好像家裡發生過什麼事,卞小忠感到有些不妙。
父親指了指台上的東西說,你校長來過。卞小忠看到檯子上儘是各種營養品。父親說你校長是來看我的,後來我聽說你在學校裡有些情況,有些情況我不知道,他也沒有說。卞小忠明白了,孫耀詞把功夫下到他家裡來了,別說種田的父親,就是鎮長局長孫耀詞也是有辦法拉攏的。卞小忠說,爸,你不能收這些東西,孫耀詞不是個好人。父親說,我相信你的話,可是我要告訴你,這事是你管的嗎?當初你進那中學,還是我求他收你的,你這個賬總得認!
卞小忠聽得這些話,感到自己真的有點為難。父親說,我不敢相信你也會舉報,我們祖祖輩輩都沒有膽子大的人。父親說完呈一臉愁容,這臉色使卞小忠心裡不是味。母親更是個膽小的人,她說小忠你別去學校了。小忠說我能不去嗎,我要上課。父親說,小忠,你答應我,你去說,你寫過的信都是胡說,好嗎?我的孩子。父親是求他了,小忠心一軟就說我知道了。
接著鈕琴從裡屋走了出來,看了他一眼就說要回去。他母親急了,說怎麼連話都沒聊就要回去,這家裡就不好住嗎?
鈕琴要回去,她的態度很堅決。母親把眼光轉向小忠,說你們爭吵過?卞小忠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鈕琴什麼也不解釋就是要走,小忠心裡想有話就到外面說也好。
兩個人一到村口鈕琴果然開口了,她說你小忠和白娟原來是什麼關係。卞小忠的心猛地一震說,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鈕琴也不客氣,說,你有沒有給她寫過條子?後來有沒有糾纏過人家?
卞小忠知道不好了,急赤白臉地說,這是過去的事,那時候我還不認識你鈕琴。鈕琴說那麼我是吃別人咬過的饅頭了。她說你小忠還是忘不了人家,咱今晚就各挑一條道走吧。說完鈕琴上車走了。
卞小忠學著電視裡男人追女人的畫面喊著鈕琴的名字跑了幾步,跑不動了,就心灰意懶地回家。父母見卞小忠沒有留住鈕琴,真以為他在外面不檢點,一個操起門閂,一個操起扁擔,大罵逆種。卞小忠搶輛自行車就跑。有家難歸,卞小忠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麼了,整個世界都顛了倒,天都塌下來了。
卞小忠回到學校宿舍,躺在床上就是睡不著,他想一切問題的根子是自己寫了舉報信,現在校長給他家送禮還不是希望自己和他站在一起?卞小忠經過痛苦的思索決定向父親屈服。他回想自己究竟在信裡寫了什麼,白娟和她的賬他根本就不清楚,舉報的內容都是道聽途說。最討厭的是孫耀詞向家長索要一案,現在孫耀詞已經做了秦巴大的工作,就沒事了。讓秦巴大再改口的工作當然不去做了,明天見到邵漢傑就說去過了,秦巴大沒有答應,還他一千塊錢就算了。
第十二章
天剛亮卞小忠就起了身,草草洗了一下臉就到校長室去守候孫耀詞。很長時間過去了,孫耀詞還沒來,他有些急了,再過一會兒教師就要到班,他怕撞見任何教師。他心裡發虛正準備下樓,孫耀詞來了,他一見卞小忠只是怔怔地看著,他不能判定卞小忠的來意。
這位資深校長遇到前所未有的困惑,起先他沒有想到除了邵漢傑外還有人舉報他。後來他做了不少工作後還是有人連續不斷地舉報他。他打通了區檢察室的關節後基本上弄清了誰是舉報者,連何立忠之流最狡猾的對手都被他識破。本來事情該平息了,至多做一些補救工作,可是市檢察院又直接查下來了。要害仍是向家長索要。這下不僅他慌,區檢察室的人也慌了。他不知道誰是真正的對手,無法確定他的對策。一股無形的力量亂了孫耀詞的陣腳,這股無形的力量真會是卞小忠發起的?孫耀詞肯定否定反反覆覆了幾十次,區檢察室就是沒有卞小忠的舉報信,據知情人透露市檢察院也沒有發現卞小忠的舉報。真是見鬼了。而事實是學校裡的牴觸情緒都是卞小忠引起的,對他自己不知如何防範。
卞小忠在樓道上誠懇地告訴他,他昨天回家了。孫耀詞一聽到他回去過,心中馬上有了底,就把卞小忠帶進辦公室讓他坐下。孫耀詞故意忙自己的事,把屁股對著卞小忠。
卞小忠是對著他的屁股說話的,他說他舉報了校長很後悔,他不知道校長原來對他家這麼好。
孫耀詞一個急轉身,衝著卞小忠問你小忠真的寫了舉報信?
卞小忠還是堅持說寫了。孫耀詞眼中突然射出凶光,他一把扭住卞小忠的胸脯大叫著,你沒寫,沒寫為什麼說寫了。卞小忠哭喪著臉說,我真的寫了,你校長看在我爸臉上原諒我吧!孫耀詞連說"見鬼",緩了口氣問小忠,你寫了什麼?卞小忠說寫了你向秦巴大索要的事。孫耀詞聽著反而鬆了口氣,連說沒這事沒這事。孫耀詞說你是怎麼知道的?卞小忠說秦巴大是他舅舅。孫耀詞又連聲說好。卞小忠就不明白"好"的意思了。就接上去說他們已知道你做了秦巴大的工作,送他一千元錢,讓他改口。
孫耀詞聽了這話馬上緊張起來,眼睛直盯著卞小忠問,還有什麼?卞小忠忙把邵漢傑和何立忠讓他去送一千元讓秦巴大再改口的事抖摟出來。
孫耀詞驚慌地問,你小忠去了?
卞小忠說我去了還找你?
孫耀詞感激地說,好,好的,小伙子。說來我們還是親戚,是鈕琴方面的親戚,你總不能看著我下牢吧。
卞小忠感到非常難過,眼前的孫耀詞明顯地蒼老了許多,他心裡頓生出一種內疚。半晌,卞小忠小聲說,我還能做什麼呢?
孫耀詞說,市檢察院有人來調查,你一定要堅持舉報信是你寫的,他們問事實根據,你就說是道聽途說。他們問你為什麼寫,你得說一個原因,不能說反腐倡廉什麼狗屁。
卞小忠說,那我說什麼?
孫耀詞想了一下就說你小忠跟白娟好過,你看到我跟白娟親嘴,一氣之下寫了舉報信。
卞小忠忙說,我可沒有看到你跟白娟親嘴,沒有的事。
孫耀詞看到卞小忠還不明白,火了,說看見了就看見了。卞小忠還是摸不清頭腦,說再也不能往校長身上潑髒水了。
孫耀詞不耐煩了,說,我要你這樣說,不說個原因不行,親嘴的事兩廂情願至多是桃色新聞,大事就化小了。
桃色,桃色。卞小忠出來時一直念叨這個詞,他真不明白桃色新聞解決什麼問題。
第十三章
卞小忠突然病了,持續高熱。孫耀詞叫人把他送進醫院。
就在這一天市檢察院、市公安局以勒索罪突然拘捕了孫耀詞。學校裡沒有出現意料中的歡騰,恰恰相反是一片沉寂,所有人的態度都微妙起來。按照司法程序,上面就要下來帶證人秦巴大了,聽說學校裡要有一名舉報代表人。在誰是舉報人這個問題上教師們開始爭論。
有趣的是沒有誰願承認是舉報人。孫耀詞的舅子是鎮長,是主管教育的。現在孫耀詞倒台了,這份功勞似乎誰也不要了或者誰也不敢要。但無論如何,他們必須推出一個人。
何立忠堅決地推選邵漢傑,邵漢傑說他根本沒有舉報孫耀詞的勒索行為,對這舉報行為不能負責。他反過來推何立忠,何立忠說什麼也不願意。他說誰有證據證實他參加舉報了呢?以前完全是孫耀詞疑神疑鬼。最後大家把目標選定陸和平,陸和平簡直要哭了,他說他還想把愛人調到這裡,大家發發慈悲吧。無奈中大家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住院的卞小忠,卞小忠是公開承認自己舉報的,再說秦巴大的工作還是他去做的,他是真正的舉報人,於是乎所有的人都關心起卞小忠的病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