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長沒有讓卞小忠進的意思,只是問有事嗎,小忠慌忙說沒事並退了出來。退了出來的卞小忠在遠處轉悠。很長時間後陸和平才出來,陸和平不迴避卞小忠,走近了還用手往卞小忠肩上一搭,作了一個非常親切的表示,那時候卞小忠看到他的眼泡又大又腫。他想,為什麼有這麼多人沒睡好覺呢?
第五章
不知是誰撕掉了會計室貼在門玻璃上的窗紙,增加了透明度,白娟非常惱火,她找膠水想重新貼上窗紙,膠水又不見了。白娟趁機罵人,她罵教師中有流氓。她一罵人,女教師們就輕聲嘀咕,說她又神氣了。風浪似乎很快過去,學校裡的一切恢復了常態。白娟在找膠水的時候,校長也在找。後來孫耀詞把校長室的膠水拿來,當著女教師們的面交給白娟。白娟還是生氣,孫耀詞乾脆陪白娟一起去糊窗紙。
女教師們又議論了,說他們唱《雙推磨》了。
孫耀詞不怕什麼,他的實力在風浪中受到了檢驗。有些發現是意外的,他發現了許多過去不為他知現在知道了的對他很忠實的教師。日久見人心,他找任何人談話總是這樣談。現在他完全可以把學校看成是他自己的,即使再發生什麼他都能從容應付。學校裡的教師他幾乎都找遍了,沒有談的是邵漢傑和卞小忠。
卞小忠一直在等待孫耀詞新一輪的談話,孫耀詞不找他,他心中沒底,心中沒底更加疑慮重重。校長如果找他談,他還是要把那晚發生的事說一遍,儘管校長對此事已瞭如指掌,至少他可以瞭解校長對他的態度。有幾次孫耀詞是在他辦公室門口經過的,而且辦公室只有他一個人,孫耀詞卻連看也沒看他一眼。卞小忠絕望了,他認為這是校長對他採取的孤立政策,先孤立,後打擊,這是他慣用的手段。卞小忠自然又把眼光投向邵漢傑,校長還沒有找邵漢傑呢,這使他略略感到安慰。
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孫耀詞像把他倆忘記了。這使卞小忠十分難受,而邵漢傑像沒事一樣,成天嘻嘻哈哈。很快卞小忠有一個重大發現,人們在遠離他們。只要他們中的一個一出現,人們本來進行著的談話會戛然而止。如果他們和孫耀詞同時在場,他們會對孫耀詞湊上笑臉而把邵漢傑或他擱置一旁。即使有人向邵漢傑提供孫耀詞的情況也要東瞧瞧西望望,看看有沒有別的人。每當這時邵漢傑卻故意大聲說你為什麼不舉報?反腐倡廉就不是你的職責?終於人們不敢接近邵漢傑了。邵漢傑無所謂,卞小忠倒急了。
由於邵漢傑的孤立,卞小忠覺得有了接近他的把握。如果孫耀詞在這時找他談話,他還有可能把邵漢傑交出去的。孫耀詞對他的忽略,終於使他拿定了主意,他要把人們出賣邵漢傑的情況透露給邵漢傑本人,他和邵漢傑有了同病相憐的感慨!當他向邵漢傑強行進攻時,他又感到了困難,他發現邵漢傑在許多人的監視中。他走往什麼地方,樓上就有人打開一扇窗,射下一道目光。邵漢傑出校門,門衛必定要問去什麼地方。邵漢傑真的外出了,也會有人騎上摩托去尋找。誰跟邵漢傑說了什麼,孫耀詞都很快知道。卞小忠面對這種情況簡直膽顫心驚,他想他自己也在校長的監視下了,校長沒對他下手只是時間問題。情況越嚴重,卞小忠跟邵漢傑通話的要求越迫切。
那是一個午後大家都要打瞌睡的時候,邵漢傑往廁所走去,處心積慮的卞小忠抓住這個機會,跟著邵漢傑進了廁所。邵漢傑走上一步方便,卞小忠卻退後一步四下瞧瞧,他見裡面無其他人,便要說什麼,沒料邵漢傑突然一回頭,鼓著眼睛喝問你跟著我幹什麼,你說你上廁所不方便跟著我是什麼意思?卞小忠哽住了,臉漲成豬肝色。邵漢傑一把扭住他拖出廁所,大聲喝道,你監視我是接受誰的指派?這時有許多要瞌睡的教師不瞌睡了,他們跑出來圍觀,他們不說話,一雙雙眼睛都在問,你小忠接受了誰的指派呢?
第六章
孫耀詞終於找邵漢傑談話了,他找邵漢傑談話的情況卞小忠辦公室裡的人都不知道,傳遞這個消息的又是體育教師小普。小普進辦公室的時候臉色很不好,好像有什麼災難要降臨。有趣的是,好像這一件事和他們有關聯似的,辦公室裡的教師都緊張起來。卞小忠看到這情景,暗自幸災樂禍,把備課本翻得嘩嘩直響,他再也不願意把自己和邵漢傑連在一起了。
很快邵漢傑回來了,教師們關切的目光簇擁過去。邵漢傑鐵青著臉,坐在那裡喘氣,他什麼也不說。估計他和校長爭吵了。辦公室裡的人們誰也不問他和孫耀詞談什麼。邵漢傑坐了一會又站起來,他說他要打電話。
接著還是小普老師先開口說校長對邵漢傑下手了,要把他調出去。馬上陸和平接著說校領導這幾天就商議這件事,因為居大正反對,這事才拖到今天,孫耀詞決心用權了。其他教師聽了突然嚷了起來,說這是非法的,邵漢傑向司法機關反映情況是他的合法權利。卞小忠心裡吃驚,教師裡差不多都知道這件事了,倒是自己一直蒙在鼓裡。他始料未及的是,原來默不作聲的教師們態度突然變得激憤起來,連陸和平也表態寧可老婆不調進來也不同意把邵漢傑調出去。
小普讓大家說了一會兒話後又宣佈一條驚人的消息,說學校裡有人出賣了邵老師。馬上所有人的目光立即在你我他之間游移直至審視,相互之間懷疑否定最後同時把目光集中向卞小忠。卞小忠的神經經不住這種目光的轟擊,頓時變得像《最後的晚餐》中出賣耶穌的猶大一樣無地自容起來。如此難堪一秒鐘一秒鐘地持續,卞小忠終於忍不住了,他簡直是尖叫,你們說誰出賣了邵漢傑?教師們或許是被嚇著了,互相看一眼,目光又一次死死地盯住他。你們說是誰出賣了邵漢傑,卞小忠不斷重複這句話,說話時臉色青紫,嘴唇發抖。眾人又被嚇著,都不看他,又似乎與他不屑爭辯似的。卞小忠更不能忍受這種局面,突然嗚嗚地哭了起來,他哭得眾人莫名其妙。
還是小普老師走過來說,我並沒有說這個辦公室有人出賣了邵老師,我們最多擔心你會把我們剛才說的話說出去,告訴你吧,我們沒有勇氣像邵老師那樣去舉報孫耀詞,但我們還是有良心,我們同情邵漢傑,我們是這個意思,請你不要把我們的話傳出去。
卞小忠是聽明白了,但他還是覺得所有的人都拋棄了他,不再信任他了。突然他挺起身來說,你們知道到底是誰有勇氣舉報孫耀詞?他這樣連聲責問,一個一個地問過去,似乎誰答錯了,他就要打誰。
這個圍是被孫耀詞解掉的,孫耀詞在這時候出現在辦公室門口。在孫耀詞的目光下,卞小忠一截一截地矮,所有人眼中的光亮也一點一點地黯然,終於各歸原位,認真辦公起來。
孫耀詞咳嗽一聲,然後極其知心地說一年一度的職稱評審就要開始,請老師們各自先準備材料,盡可能把成績說得充分些,千萬別自己埋沒自己。說完了朝向他投來目光的教師點點頭,然後走出門去。
人們以為他走了,目光又亮了起來。卞小忠又長了起來,沒想到已到門外的孫耀詞一個轉身,用目光示意卞小忠,意思是要他出去。卞小忠一直盼望與校長談談,校長終於在這個時候找他談了。卞小忠眼前發黑,雙腿打晃,強掙著身子走出門去,他走到門口時回頭看了一下,教師們都放下了筆,把頭抬高,目光中有一種只有卞小忠才讀懂的鄙夷。
卞小忠老遠地跟著孫耀詞往校長辦公室走去,他一隻手插在口袋裡,想像手裡有把刀,後來又把想像中的刀捏扁了,握成了拳,在進校長室的時候那握緊了的拳又鬆開了,手心裡儘是汗。孫耀詞已向邵漢傑下手了,現在要收拾他了,剛才關於評職稱的話可以翻過來說,要職稱嗎?就看你的態度了。更使卞小忠哭笑不得的是教師對他不信任,孫耀詞有本事搞得教師中誰也不信任誰,現在卞小忠像條沒錨的破船,他不知道靠在哪裡。
第七章
校長被區檢察室帶去是交代問題的,檢察室按法律規定的傳訊時間把他放了回來。整個談話過程雖然簡單,孫耀詞當然聽出有人舉報了他的情況。他放心不下了,他的事他知道。孫耀詞發現了自己一個嚴重錯誤,在平時的社交中忽視了檢察部門。這不難,在短時間內迅速調動小舅子和連襟的一切關係去疏通,在學校裡他則表現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他要做的事是找教師談話,避免類似的舉報連續發生,要是有人連續不斷地舉報,檢察室就不好辦了。他是認真做這個工作的,他輕而易舉地確定了舉報他的人是邵漢傑,至於卞小忠,實在是因為他無能才沒有找,他無非是看見自己和白娟親嘴,這又算什麼問題呢?至多是桃色事件,損不了他一根毫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