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向他,她未施脂粉的臉蛋如清風明月純淨,只是幽深翦瞳洩散出輕淡如許的痛苦,設非他揪著未曾有的憐惜望著她,他也會忽略掉她眼中那抹不堪負荷的痛苦。
「你可以叫我昭鋒。」他破例對陌生人道出真名,「願意回答我的問題嗎?」
她沒有理猛獸串串數落他的不是,閉上眸思慮,良久後方頷首答應。
在她的肩上,昭鋒察覺到些微的顫抖,是難堪?!是心痛?!她以為她的舊情人連她的名字也沒記住?
「天底下不會有男人捨得忘掉你名字的,安霞。」
他突如其來的一句撞進她心坎,也撞開了她緊閉的眼皮,她錯愕與他視線相對,忘記原本不欲目睹他的打算。
昭鋒勾唇一笑,顯然滿意自己抓住她心思,乘勝追擊。
「告訴我,你錯愛的男人真那麼像我嗎?不!看著我,仔仔細細打量我,來!」
牽起她的手,觸及她冰涼發顫的指尖時,他狠狠一震,天!她的手好軟。
她似不解地任他將手慰貼在他項上,淚頓染成漫眼濃霧,她想從容,想瀟灑,想如那日道別的祝福般不留眷戀,可是——怎能?他是她愛過、戀過的人吶!她用了一切來愛,一切啊!
「看清楚,一定會有不同的!」
「的」字震顫在胸口,伊人一聲嗚咽投入他懷中,任他千萬疑難成無言的疼惜;
他不是沒抱過哭泣的女人,事實上企圖用淚水攻佔他的女人全讓他的禮貌疏遠擊潰,他向來慣用文明方式處理自動黏上來的嬌軀,他最拿手的就是哄人了。
不然他那堆價值不菲的骨董怎麼到手的?「別哭,我不問了,你就當我之前沒離開過你,沒傷過你的心,原諒我一回好不好?」
嗯!應對得體,乾脆來個順水推舟留下吧!反正他也還沒找到住處。
「昭……」她困難地想把他的名字擠出咽喉,可聲氣就是連不成音,她淚眸盈盈雙頰嫣紅,使盡了方才勉強喊道:「昭鋒!」
猛獸意外地瞪直了眼,怎麼?這大少爺的名字有這麼驚天動地嗎?還是佳人的聲音太悅耳了?「安霞,你……開口了?!」
開口有什麼了不起的,值得他大驚小怪……慢著!
昭鋒瞪向他,「不要告訴我她是啞巴!」
「自從失蹤後回來,我們就沒有聽她說過話了……你還不放開她!」
昭鋒低眉,我這手是怎麼回事了我?怎麼攬著人家的腰?安撫秘訣裡可沒這招逾矩的……
「她什麼時候失蹤的?」
「你還敢問!是你嫌貧愛富親口說我們安霞配不上你,丟下她一走了之!你還是不是人?竟把自己做過的混帳事忘得一乾二淨!」
「你意思是她為了找我而失蹤?」
「你……」猛獸似乎惱他當什麼屁事也沒發生過般,對他的問題失去了指責的力氣,粗魯地拉過安霞不讓她繼續在他懷中哭泣。
「安霞,我們走,他是禽獸,咱們不要跟禽獸打交道。」
哼!易昭鋒一嗤,這倒趣味,「猛獸」罵他「禽獸」。
安霞止了淚水,清澈眼瞳恢復了理智,她揮開陰霾正視,開口,是略略沙啞的請求,「讓我和他說幾句話好不好?」「你還沒醒嗎?他不值得你看他一眼……」
「爛泥,拜託!」
揚張著一頭怒豎的怪異紫發,爛泥臉上寫著痛恨詛咒,可迎上弱女告求的淒楚卻又硬不起心腸。霸道地握住她柔美,他命令式地允諾:「要說在我身邊說,不要靠近禽獸降低了格調。」
昭鋒眼神一峻,好,這叫爛泥的猛獸他會好好記住,日後再尋「答謝」。
莫名對爛泥表示出的佔有慾不悅的昭鋒,心知他確實被安霞打動,天下沒有男人可以狠心不憐她。
「昭鋒,」本欲抬手觸他,可旋即縮回,見她無力垂下皓腕,昭鋒霎時抓住她纖掌給他安慰的衝動。
「我們之間該說的話已經說清楚,原以為此生不會再見,但是你還念舊情來探望我,我很感激。過去,我是個渴望被愛的女人,認識你真的是我幸運,你陪我度過一段很快樂的日子,對你的付出,我不後悔。今後,我會堅強,會學著愛,你不用為我擔心。」
「我曾說過愛你嗎?」
「禽獸,你又想玩什麼花招?」
昭鋒用眼神包圍她,字句緩慢而堅定,「我曾說過愛你嗎?」
安霞如同被催眠般點頭,下一秒她發現好大的黑影罩來,接著就是身體一陣搖晃,最後她仍然在人懷裡他易昭鋒的懷裡——
攔泥被他「輕輕一撥」,就「恢復他剛才趴在地上的樣子」,吃力地喘著大氣連話都罵不出口。
安霞瞠目結舌,愣愣盯住他,那意外的模樣,宛如不曾認識他般。
他……他怎麼出手的?昭鋒享受著軟玉溫香的憫意,一邊點點她鼻子,「沒見我這麼神勇過吧?」
她搖頭,「是沒見你這麼暴力過。」
他大笑,在稍微歇止後勾起她珠玉般圓潤的腮,「既然我說過愛你,就不會棄我所愛的人不顧。這趟回來,就是為彌補你,親親,我會負責賠償的。」
「賠償?!」安霞一時摸不著頭腦,「賠償什麼?」
「賠你所失去的快樂,和……」
掌心慰住她腹部,他邪邪笑開,感受到她的抽氣:「孩子。」
她並沒如他預料中失神太久,相反地,她泛起孩童般無憂的笑容,似想到她鍾愛的夢,滿足歎息,「孩子!」
「對!我會還你一個孩子,你會是個好母親的。」
這是否代表易家女主人的位後繼有人?
昭鋒只肯定,這只表示易家老夫人將發另一次雷霆之怒。
「大話!」
爛泥狠狠地站起,勉強穩住身子,例嘴冷笑,「想碰安霞,這回可沒這麼容易,俠安絕對不會再讓你得逞!」
「俠安是你親人?」他垂顏問她。
安霞囁嚅低聲,「妹妹。」
「聽說她很惡?惡到什麼程度?殺人放火?」
「她不壞!她只是年輕!」
安霞的溫馴因他的侮辱而撤下,一反之前柔軟,她推開他,「不准你輕視她,她是我僅有的親人!」「我就不算嗎?丈夫可能比親人遠親的喲!」
昭鋒面上朗笑不改,可週身斂了峻寒敵意。「既然她是你妹,因何先前你遭我拋棄時怎不替你出頭?」
「她有!」安霞不願他誤會,急急辯駁,「可是你消失了,不見了,像你突然出現之前一樣無影無蹤!」
「所以,這一次俠安不但會殺了你,大卸八塊,抽筋剝皮,挫骨揚灰,她還會讓你作鬼也不敢來糾纏安霞。」
對爛泥的恫嚇,昭鋒回以期待的自信,「是嗎?我等著瞧。安霞!」
他彎腰俯印一吻,彷彿他真是她丈夫,直接索求她紅唇上的甜蜜,任憑自然,任般理所當然。
「你應該見見我妹,我保證她和你妹妹要是碰面絕對是場好戲。」
安霞迷濛的雙眼似醉璀璨,不覺中人又倚回他身上,因為她已經沒有站直的氣力;昭鋒瞳孔浮漾著男性的得意,沒有一個女人抵抗得了他的吻,顯然她以前的「昭鋒」也沒有。
「你妹妹……」待安霞的腦子恢復運轉,神色蒙上遲疑,「你不是沒有親人?」
昭鋒從容自若地答話,「在台灣沒有。」
「你沒告訴過我你還有親人在國外——我以為我們之間沒有秘密的!」
「我們是沒有秘密,但是我有過去,我的家庭可能不是你能理解,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說得明白。反正我們要重新開始,以後可以慢慢再瞭解彼此,就當再認識你一次,再愛上你,嗯?」
他捏捏她下巴,語帶嬌寵,「忘了告訴你,你那日送上祝福的人正是我妹,她還為了你拷問我一下午,下回帶你介紹給她認識,可得替我多美言兩句,免得她又變鬼把戲整人。」「她是你妹?」安霞以手遮口,天!她鬧了什麼笑話?
猶記得她長髮飄逸,清靈不可方物,舉手投足的均是優雅貴氣,凜然難近,分明是富家千金;當日乍見便誤以為她即是他離她而去的原因,誰知道兩者八竿子打不著。
昭鋒一撫她細軟青綠,半著迷半戲謔地湊近她耳鬢,「有你這多情的發纏著我,教我怎麼再對其他的煩惱絲動心?」
敏感的耳根禁不住他親膩的吹氣,泛開陣陣酥麻顫悚,安霞險些軟了腳,「可是你不要追求你的未來?你不是因為這裡沒有前途才要離開的嗎?」
昭鋒摩挲著一握青綠,「正好相反,親親,我的未來前途正在此地,替我多添套枕被,再不久我就會住進來。」
那狂傲,那篤定,恍如昭告天下君權至上的帝王,不容些許更改錯置。
沉默許久的爛泥替他的宣告加上腳注,「俠安會打醒你的白日夢!」
「嘖嘖!兄弟,」昭鋒對他搖搖食指,注意到他不再像餓得見人就咬的瘋犬,「我不作夢的,我只做事,最實際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