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柔對我的依賴,已經到了寸步不離的地步,就連上廁所——
話說那時我正扯開皮帶,拉下拉鏈,準備掏……這時,我眼角掃瞄到後方兩點鐘方向有個可疑的黑影正在接近我。
「誰?」我倏地回頭,接著臉色大變。「柔柔?」
天,我的動作實在「兒童不宜」,我立刻拉上拉鏈——
「嗅!」我猛吸一口氣氣,眉、眼、從嘴擠成一團。真是要命,我夾到「那裡」了。「Sit !Shit!Shit!」我連咒幾聲,痛得拿頭去撞牆。
柔柔以為我哪裡受傷了,趕緊跑上前。
「葛格痛痛,柔柔呼呼就不痛了。」
「呼呼?嗅,殺了我還比較快!」這真是我這輩子最狼狽的一刻了。「不,你千萬不要過來!」我大喝一聲,快速背對柔柔,動作艱難地整理衣褲。
天,我的一世英名全毀於此,真是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對於柔柔提議的幫忙,我真不知道該笑,還是哭。腦海裡不覺浮現柔柔幫我呼「那裡」的畫面……嗅,那實在太邪惡了,也太褻瀆柔柔這樣純真的女孩。
我用力地揮走畫面。轉過身,我看見柔柔不安地停在原地。
「對不起,柔柔,葛格剛才不是故意要那麼大聲對你說活。」
我走向她,安撫地挽住她的肩,往門外走。
「柔柔,我不是叫你在外面等著嗎?男生廁所不可以隨便進來,那些小男生要是見到你,會被你嚇得尿在褲子上,你會害他們的男性尊嚴受傷的,以後不舉……不,以後不敢上廁所怎麼辦?」
天,自從遇見柔柔,我開始變得像碎碎念的老太婆。
「咦?學長,你在這裡做什麼?」到了外面,我怔愣地看著倚在洗手合的男人。
那閒散的姿態、嘴上叼煙、可惡笑臉的人,不是唐雅各又是誰?
「上廁所兼看戲用。」唐雅各一臉促狹。「剛剛那一幕可是增彩絕倫哪。」
「學長,身為男人,你一點都不感同身受嗎?」被唐雅各撞見那一幕,我覺得很難堪。「正所謂『傷在我身,痛在你心』呀。」
「身為男人,我會記取前人教訓,不讓自己重蹈覆轍。」唐雅各直起身子,優雅地舉步越過我,往廁所走去。「學弟,」臨進廁所前,他停下來看我。「我看過很多像你這樣的熱血萊鳥老師,不過他們終究會被現實擊倒,最後變得無動於衷,不痛;不癢。你認為你能堅持多久?」他問。
我知道他是指柔柔這件事,「我絕對不會放棄的。」我堅定地看他。mpanel(1);
「很好,」他嘴一咧,讚賞地拍拍我的肩。「請保持下去,觀續提供娛樂給我們。」
「喂!」不幫忙也就算了,幹嘛還要這樣虧人。
「看在你是我學弟的份上,我好心地給你一個忠告:早點D 讓她融人團體中。你不想每次上個廁所都要提心吊膽怕自己春光外洩吧!」他斜覷柔柔一眼,然後對她眨眨眼,嘴角有一抹惡作劇的笑意:「柔柔,我倒不介意你參觀我上廁所。」
「不准去!」我立刻捂起柔柔的眼睛。「那傢伙的東西很醜,小心長針眼!」
***
課程進人了第二個禮拜,柔柔漸漸進人佳況。
與柔柔相處後,我很快地發現,柔柔的本性不像她外表所表現的安靜、內向。
她的真實個性其實早在我與她在樹林裡相遇時,就表現無遺,她是調皮的,愛笑的,好奇的。只是她被關在城堡裡太久了,原來的個性都被壓抑了。
現在的柔柔,就像一隻被放出籠的鳥,她開始對週遭的一切產生興趣。
她不會再像個影子對我亦步亦趨,但,她的眼睛總會下意識地找尋我。
她的座位在教室的最後一排,她對教室後那面牆非常有興趣,那裡掛著很多小朋友們的作品,而那轉移了她初期的不安。
剛開始,她可以花一整天的時間研究上頭的圖畫,不倦;接著,她開始動手自己畫,進入了個人的冥想世界,她的桌子被粉筆塗滿了畫,連附近的地板也畫滿了圖畫;後來,唐雅各送了一本素描簿和一盒蠟筆給她,才阻止了整間教室都落入她的魔掌。
團體生活果然對柔柔有幫助。第三個禮拜,她的注意力轉向週遭的人。
由「物」轉向「人」,這一步邁得可真大。
當我在講課時,我發現她一直盯著我的嘴,模仿我講話。
「天這麼黑,風這麼大,爸爸捕魚去,為什麼還不回家?」我念著課文。
「天這麼黑,風這麼大,爸爸捕魚去,為什麼還不回家?」柔柔模仿著我的口音跟表情。
「柔柔,不要學老師說話。」
「柔柔,不要學老師說話。」
班上小朋友常常被我們這一來一往的話,搞得忍不住大笑出聲,這時,我會拍桌維持一下教室的秩序。
「安靜!」
寶得是,柔柔也會跟著拍桌,有模有樣地說:「安靜!」
頓時間,整個教室哄堂大笑。
初初,我或許還會跟著大笑出聲,但,漸漸,我會被氣得無力,而柔柔卻對這個新遊戲樂此不疲。
後來,她覺得模仿我說話不好玩了,注意力開始轉向坐在她附近的小男生。
她很喜歡上課的教科書,因為上頭有很多圖畫,她不斷地翻動小男生的課本。
一你喜歡,那麼借你看。「那個小男生把書推到她桌上。
柔柔甜甜地對他笑,小男生也被她臉上的笑容而臊了臉。
「柔柔,」下課時,一個綁著兩條小辮子的小女孩走到她桌旁。「跟我們一起玩跳房子好不好?」
小朋友都很喜歡柔柔,他們開始親近她。
當他們想像中的柔柔公主成為一個真實的人物,並且與他們朝夕上課相處,他們對她除了有一份好奇外,更想成為她的朋友。
這時,柔柔會將眼光移向一直暗暗觀察她的我。
我點點頭,用眼神鼓勵她:去吧,他們都是好孩子。
柔柔這才伸出手,任由小女孩牽著她的手向外頭走去。途中,只見她不斷地回頭看我,似乎要確定我不會離她太遠。
她完全的信任與依賴,讓我胸口脹脹的,有一股不言而喻的滿足感。
我望著那一大一小的身影漸漸走遠,突然感到眼眶熱熱的,有一種想流淚的衝動。那種感覺就像是第一次送女兒上小學,參與了她的成長,有一份「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成就感與喜悅。
我將眼光移向門口,陳靜如站在那兒,往視著走遠的柔柔。
這些日子,陳靜如一直默默在一旁看著柔柔,當她看見方纔那一幕,她流下了感動的淚水,而站在她身旁的校長則手忙腳亂地遞送手帕。
到了第四個禮拜,柔柔已經和班上小朋友打成一團。她尤其喜歡和小朋友一起打掃教室的時段,大家笑笑鬧鬧在一起,好不快樂。
我開始找一些短篇的課文,要她在課堂上念,她念得很吃力,而且零零落落,但,令我感到窩心的是,其他小朋友會耐心地等她念完,或在一旁陪她念。
她的學習能力超乎我的想像,尤其是在繪畫方面,更教人意外。
唐雅各對美術有其專業,所以由他來指導柔柔繪畫。他告訴我,柔柔對顏色的感覺很敏銳,她喜用鮮艷的色彩,簡簡單單地勾畫線條,來表達她對事物的見解。
我相信,真實的柔柔,應該像她的畫一樣,是個熱情、大方、善良的女孩。
柔柔的進展神速,讓陳靜如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一向冷然凝肅的面容,開始有了笑容。
在校長的建議下,陳靜如答應到鄰鄉的初中擔任學校的音樂老師。
***
六月,高暑,電風扇呼呼作一地吹送著熱風。
我坐在辦公桌前,揮汗如雨地改著小朋友的作業,而柔柔一如往常坐在我旁邊,安靜地畫著她的圖。
「咦?」安靜的辦公室,突然聽見唐雅各訝異的聲音。「柔柔,你在畫我那不成材的學弟呀?」
「畫我?」我好奇地從作業堆抬頭。「柔柔現在已經可以畫人物了呀?」
唐雅各拿著柔柔的畫仔細地端詳,「她很有天份。」他把畫拿給我。「雖然只有幾筆線條,但把你的特徵都畫出來了。」
我接過來,心不由怦然一跳。
我在柔柔的眼中,是這個模樣嗎?
一雙濃眉如刀裁,一雙眼相當有神,眉宇間充滿了神氣,一張稍嫌大的薄唇,微笑時,酒渦若隱若現,像個率性的大男孩。
我從來不知道我是這麼地好看。
雖然,這麼形容自己的模樣是挺噁心的,但,這的的確確是我從畫中看到的。
我抬眼看柔柔,眼底盛著溫柔。「柔柔,你把我畫得太好了,我都不認識自己了。」我說。「柔柔,我真的有這麼好看嗎?」我有意逗逗她。
柔柔瞅我一眼,嫣然一笑。
我一陣失神。每次面對柔柔成熟的外表、姣好的面容,好幾次,我都會忘了她的心智年齡只有七、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