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克利斯汀,克莉斯汀……」
音樂後段,舞者伸直雙臂向天,彷彿幽靈先生在夜黑風高的夜裡,向天空吶喊著要一點愛。舞者緩慢地在原地旋轉,她抱住雙臂,然後,像陀螺一樣快速地旋轉,旋轉,旋轉……
「我愛你,克莉斯汀……」
在音樂最後的一個落點,舞者停住旋轉,碰地一聲倒地,她的身子屈起,雙臂抱住自己,說出幽靈先生最後對克莉斯汀的原諒。
全場一片寂靜,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震驚得無法反應。
直到,有一個人站起來拍手,然後,又一個人站起,又一個人……突然間,全場的人全部動容地站了起來,掌聲如排山倒海地席捲全場,歡呼喝采從每個角落湧起,鮮花、禮物,紛紛拋下滑冰場。
「太好了!真是表演得太好了!」播報員終於也找回他的聲音,繼續播報。X.R這次的表演實在令人歎為觀止,相信,這次冠軍非她莫屬了。」
「X.R!X.R!X.R!」觀眾席上有人開始喊出X.R的名字,一聲接著一聲,全場的氣氛頓時鼓動了起來。
然而,X.R仍然靜靜地躺在冰上,一動不動地。
這時,一個東方男子突然從觀眾席跳下溜冰場,他衝到X.R的身旁。
「OH, shit!」播報員爆出一句咒罵。「有人闖進溜冰場了!」
東方男子抱起X.R
「……工作人員已經進場去探詢……啊——」
隨著播報員的驚呼,全場觀眾都驚呼了起來。
因為,從X.R臥倒的身下,慢慢地泛出一條血河,白色的滑冰場染上了刺眼的紅色……
東方男子像失去重要的東西,他緊緊抱住失去意識的X.R,發狂地大叫:
「醫生,快叫醫生過來!」
— — —
那次,在九位裁判中,X.R拿到了九個六滿分點。
那次,X.R得到了第一個世界冠軍。
那次,X.R的名字成為滑冰界的絕響。
那次,有一個男人遺失了他的心……
第一章
五年後台北
熙來攘往的街頭,紅燈亮了起來,不管是學生、上班族或菜籃族,全部退避到行人道等待。
車水馬龍,喇叭聲你來我往互不相讓,這是台北清晨的寫照,有一點吵又不太吵,有一點亂又不太亂。
一群小女生圍在人行道架設的海報看板前,嘰嘰喳喳,好不熱鬧。
走上前——嗟,一堆零零落落的海報有啥好看的?仔細一瞧,夾雜在一堆新舊海報中,有一張背景為黑白兩色的海報顯得格外的顯眼。那是一張舞台劇的宣傳海報,已經有一段時間了,經過風吹日曬的結果,使得演出單位與演員名單的字跡已模糊不可辨,只看得出來劇碼是改編自美國百老匯的西城故事。
只是一張老舊的海報而已。
或許吧。
不過,這不是小女生們討論的重點,吸引她們的是海報裡的那個男人。
男人半側著臉,留著一頭長髮,長髮遮去了他不知道是俊還是不俊的臉龐……讓其他路過的人不免好奇,一個連臉都看不清的男人究竟有什麼好看的?
「呀,好懾人心魂的眼睛喔!」
一名小女生叫了出來,同時,也說出了眾人被吸引的原因所在。
是的,就是那雙深黑如夜幕如星辰如汪洋深邃的漂亮眼睛,攫住了眾人的心弦。
男人只是直直地看著前方,冷冷的眸,輻射出灼灼的熱;眼光專注而強烈,彷彿看著他心愛的情人,那樣執著,那樣野性,雖隔著死板板的平面紙張,仍然感受得到那眼神的熱力。
那是一雙魔魅的眼睛。
說不出來哪裡魔、哪裡魅,但,當注視著他的眼睛時,連心神都會被掠去。
不管是男人,或女人。
就在小女生讚歎不已時,一旁的紅磚地傳來高跟鞋「喀噠、喀噠」的聲響。通常高跟鞋的聲響令人產生兩種情緒——一是厭惡,來人可能是個頤指氣使的千金大小姐;一是綺想,像廣告裡的女郎,高跟鞋的主人可能有雙修長的美腿。
而這個聲響一點也不討人厭,那是一種很悅耳很優雅很有氣質的聲響,令人忍不住就對高跟鞋的主人產生好感。
小女生們的注意力馬上由海報轉移到身側聲響的來源
高跟鞋的主人,的確有副修長苗條的身材,但,掩在寬擺西裝長褲下的腿,就說不準是否是雙美腿了。
老實說,她不是一個讓人驚艷的女人,卻直覺地令人想到兩個字舒服。
鵝蛋臉、細眉、單眼皮,挑不出其它形容詞來說她的模樣,若要提她到底有何特別的,就是那雙眼睛和她所散發的氣質。
她的眼睛不大不小,卻黑白分明,恬恬靜靜如一潭湖水,有一種平實而安定的力量,讓人不由好奇,如果在那湖水裡投下一顆石子,不知會怎生個漣漪?
她的皮膚白皙如玉,短髮齊肩斯文而秀氣,穿著一身淡藍色的西裝褲裝,整個人乾乾淨淨清清爽爽的,在清晨裡,在晨風輕拂下,有說不出的輕盈與沉靜,令人不禁會多看她一眼。
同樣都是一雙引人注目的眼睛,海報男人冷酷如火,單眼皮女人沉靜如水。
火與水,多麼矛盾的組合呀!眾人心裡又是一陣驚歎。
見小女生們盯著她直看,單眼皮女人也不顯忸怩,反倒落落大方地遞出微笑。
她的微笑如人,像一道微風,很宜人、很舒服、很柔美。
那雙湖水般的眸子,像拂過一道清風,漾起了淡淡的、不落痕跡的波紋。
小女生們酷暑的心瞬時沉定了下來。
這時,綠燈亮了。
一陣腳步雜杳,行人紛紛穿越馬路,小女生們也抓牢書包趕著上學,那段大女孩與小女生的交流也不過短短數秒間,一忽兒,海報看板前一片寧靜,就連剛剛那位宛如從仕女圖裡走出來的古典美人也不見人影。
紅燈又亮了。車水馬龍,喇叭聲再度你來我往互不相讓,台北的早晨,還是老樣——有一點吵又不太吵,有一點亂又不太亂。
這樣的台北景象,每天都在上演,沒啥好奇怪。只是——海報看板前那張方才引人注目的海報不見了,只留下泛白的痕跡……在這樣的清晨,這樣的台北。
紅燈,綠燈,紅燈,綠燈……
世界還是一樣忙碌地轉動,一張小小海報的莫名失蹤,比起海峽兩岸形勢日趨緊張、股票小起大落、政局詭譎多變……其實,沒啥大驚小怪的。
— — —
「對不起,我今天有點不舒服……不、不要緊,我只要休息一下就可以了……是,對不起,麻煩您了……好,我會好好休息的,好……再見。」
阮襲人放下電話,吁了一口氣,眼光不自覺地溜向牆壁。
噢,天,她真想死!
盯著牆上那張海報,儘管事發到現在已經一個小時了,阮襲人仍然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幹了這種蠢事——她偷了一張海報!
天,這事說出去,恐怕沒人會相信一向奉公守法、拾金不昧的阮襲人,居然會像追星族的小女生一樣去——偷、海、報!
阮襲人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勁,又打哪來的瘋狂,當她回過神來,手上已握著那張海報。儘管四下無人,不怕有目擊證人告發她,可她還是脹紅了臉,也不管今晨第一堂有課要上,當下就衝回住處湮滅犯罪證物,還用了一個很爛的借口向學校請假。
唉,誰來一槍把她斃了吧。
二十四歲的年紀實在不適合再拿那句「人不癡狂枉少年」當擋箭牌了。尤其,她還是個「傳道、授業、解惑」的高中老師呢。
唉,再怎麼後悔、懊惱也沒用了,證物確鑿,她,也只好認罪了。不是有句話說人非聖賢,熟能無過?又說知恥近乎勇嗎?大不了她待會兒上教堂告解好了,怪只怪自已實在不是做壞事的料子。
雖然是這麼想,可心裡又忍不住響起一連串叛逆的聲音。怎麼?老師就不能有偶像嗎?告我呀!阮襲人怔愣一下,然後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呵呵,忍不住就用了凌凡的口氣。嘴角不自主地又圈起了一個微笑,依舊是淡淡的、斯文的微笑。
她總是如此,不管內心起伏多大,在她的臉上,永遠還是一副淡淡的神情,好似沒有什麼事可以影響她。但,只有她自己心裡清楚,她才不是這麼一個簡單、雲淡風清、輕描淡寫的人呢。她知道她的心裡始終住著一個反骨的自己,總是在獨處的時候才會莽撞地闖了出來,就像方纔那淘氣的心思。
所以,儘管她看來舉止謹慎,但,還是會幹下偷海報的事。
沒錯,阮襲人就是今晨那名單眼皮女人。
在外國人眼裡,她長得非常具東方美,有一口流利的中文,卻是個道道地地的ABC。她之所以會來到台灣,主要是因為一年多前代表母親參加她的高中同學會,因緣際會的應邀成為該校為期兩年的客座英文老師。而且,在一場租屋混亂中,從此與顧之潔、凌凡、阿曼達結下了不解之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