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歲那年,她失去了她的驕傲,也失去了「擁有」的能力。
她領悟到一件事,當對某些事物產生了期待,就會生起想「擁有」的慾望;而當擁有後,就必須承受「失去」的痛苦。所以,她寧可不期待,不擁有,也就不怕失去。
就像她對於拓的感情。
噢,於拓,於拓……想起他,她低低地哭了起來。於拓,你在哪裡?人在脆弱的時候,總是特別誠實。
半夢半醒中,阮襲人聽見了開門的聲音,她感覺微薄的光線洩了進來照在她臉上,微弱的視線中,她看見一個人走了進來。
「是誰?」她聽見自己內心的聲音,沙啞而乾枯。
那個人抱起了她。「你是誰?」她又問。
好熟悉的感覺,熟悉得令人想落淚。
當初在冰場上,那個人也是這麼抱著她,像呵護心愛的寶貝,那是一個溫暖而且令人安心的懷抱。阮襲人幾乎感動得要落淚。
「你是誰?」她終於問出聲,她努力想睜開眼睛看清眼前的人,但只見得模糊的輪廓。
「是我。」那個人說。
好熟悉的聲音,是夢中那個聲音!阮襲人的心沉定下來了,她嘴角揚起一抹笑,終於安心地讓自己沉入睡意中。
「我不會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再也不會了。」
接著,一張炙熱顫抖的唇吻上她的額頭,烙下承諾。
— — —
「你知道是誰做的?」楚天壓低聲音說。
「這個,在黑色罩袍上找到的。」於拓遞了個東西給他。「我問過老王,老王那天看見的就是這一身打扮,相信,襲人看到的也是同一個人。」
楚天瞇眼打量那根細細長長的頭髮,然後他想起了一個人。「難道是……」
「沒錯,那次佈景倒塌八成也是。」於拓眼裡迸出冷酷的光芒。
「太大膽了,可是……為什麼針對阮襲人?」楚天不解。
於拓又拿出三封信。「從襲人皮包裡找到的。」
楚天讀完內容,臉色大變,「不會吧,那傢伙對你……呵呵呵……」他突然打了於拓一拳,暖昧地笑了起來。「喔,原來你是這麼受歡迎呀……呵呵……」他對於拓擠眉弄眼。
「小聲點,你會把她吵起來。」
楚天趕緊收起笑,看了看樓上。「你打算怎麼做?」他低聲問。
「以靜制動。」
「OK,需要我幫忙的時候講一聲。」楚天拍拍於拓。「我走了。」
送完楚天,於拓回到樓上的房間。
他先是倚在門口望著睡在床上的人兒,然後才慢慢走到床邊,低頭凝視沉睡中的阮襲人。黑髮掩映著阮襲人蒼白的瞼,她看起來脆弱得像個嬰兒。
於拓在床畔坐了下來,床因為重量而沉下來,阮襲人微微動了一下,臉側向於拓,她的唇邊正掛著笑。
「你夢見了什麼?」於拓輕聲地問,伸手將她散落在臉上的髮絲撥到耳後,將她的臉看得更仔細。
似乎感受到他的溫柔,她的眼角滑出了一滴淚,沿著臉頰滑下……於拓伸手接住了那顆晶瑩的淚珠。
「為什麼流淚?」他的神情動了動,眸子幽幽。「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他輕輕地歎息。
他將沾著她眼淚的手含進嘴裡,然後傾身吻住她的唇,一個帶著鹼鹼的吻……
— — —
是刺耳的光線螫了她的眼!
阮襲人睜開眼睛,抬起手腕,習慣性地看時間……欸,她的手錶呢?
呼,呼!耳邊傳來海浪的聲響,鼻子喚聞到濃濃的海水味……她轉頭,光線是從那裡照進來的,窗外是一片藍色的大海,與一望無際的藍色天空……
這不是她的房間!這是哪裡?
緊接著,昨夜那段恐怖的經歷竄進腦海——
「你醒了。」
男人的聲音嚇了她一大跳,她倏地轉頭看去。
「你……」她的聲音消失了。
於拓躺在她身側,他的眸子、嘴邊都是促狹的笑意,還有昨夜初生的鬍渣,黑髮散落在肩上,整個人看起來要命的性感與慵懶。
於拓怎麼在這裡?這裡到底是哪裡?
她猛然起身,慌亂地看了看四周,空蕩蕩的房間,只見四壁都是淺藍色的牆,除此之外,別無一物,只除了她身下柔軟的物體。她低下頭,淺藍色的床單與薄被,她又轉頭看於拓,她和於拓都躺在這張床上……
她一驚,身體往後一挪——碰!她整個人摔到床底下。好痛!她捂著頭爬起來坐在地板上。
「真是驚天動地的起床方式。」於拓蹲在她面前,對她微笑。「你平常都這樣?」反觀她的狼狽,他的笑顯得非常刺眼。
「不常,通常我的床上只有我一個人。」她責怪地瞪了他一眼。
於拓又笑了,陽光照在他臉上,黑眸裡閃著光采,他看起來格外年輕與英俊。
「嗯,聽起來真令人安心。」他伸手將她額前的頭髮塞到耳朵後,動作自然得像常常這麼對她做。「我也是一樣。」他的手還停在她臉上,拇指輕輕摩弄她的臉頰。
「什麼一樣?」阮襲人抬眸瞅著他。
「我的床上通常也只有我一個人。」他目光灼灼地看她。
天,他可是在挑逗她?阮襲人的臉霎時紅了起來,呼吸差點被奪去。
他又笑了,笑容讓他變得可親,也可惡極了。
看她這樣呆呆的,他覺得很有趣嗎?阮襲人瞪了他一眼。
他深深地看她,然後起身將她拉起,默默牽著她的手往樓下走。
阮襲人從心裡喟歎一聲。這樣的早晨,讓他這樣牽著她的手,感覺好幸福。
一下了樓,阮襲人先到盥洗室整理一下儀容。她望著鏡子,被鏡中的自己嚇住,她根本不認得鏡子裡的女人。
鏡中的女人頭髮很亂,臉泛著淡淡的粉紅,眼睛閃爍著柔柔的光芒,好像戀愛中的女人。
阮襲人心一驚,雙手掬起水往臉上潑了幾下,又盯著鏡子看。
於拓也看見了這樣的神情嗎?
這麼一想,她的心更慌亂,在浴室多待了一會兒,才收拾好心情出來。
吃完於拓做的早餐,兩人坐在露台上,欣賞著晨光。
「為什麼我會在你這裡?」她終於問了這個問題。「我應該在……」她停了下來,呆呆地看他。她應該在劇院的。
「嗯,你覺得你應該在哪裡呢?」他抱起雙臂,眼神莫測高深。
「你怎麼知道我在那裡?」她記得有人抱起了她,那個人是他嗎?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沒告訴我?」他把那三封信放到桌上。
她瞥了一眼,低下頭。「對不起,我以為我可以解決的。」她低低地說。
他抓起她的下巴,盯住她的眼睛。
「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獨自面對這件事?難道我不值得你信任嗎?」
她看錯了嗎?為什麼他眼中有一抹受傷之色?
「你這個笨蛋!」他輕吼出聲,阮襲人不由縮起雙肩。「你一點危險意識都沒有嗎?你知道你這樣獨斷獨行會惹上什麼麻煩?你知道你可能因此躺在某個潮濕的陰溝?」他緊緊握住她雙肩,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你知道我有多麼擔心?」
阮襲人怔住,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於拓這麼忿怒的神情,也是他第一次這麼對她說話。他一定找了她一整晚,他是真的真的很擔心她。
「對不起……」她垂下眼。一想到昨晚如果遭到不測,不能再見到於拓,她的心就好痛好痛。她的拳頭不禁握緊。
「我不要你的對不起。」他定定地看她。「我要你的信任。」
「信任?」她抬眸。
「你必須相信我,襲人。」他握住她,將她握緊的拳頭攤開。「你必須把所有的事都交給我。」
「不,那個人也許會傷害你。」她馬上反對。她不要他有任何危險!
「他傷害你了嗎?」他的眼睛立刻瞇了起來。
「沒有,他只是把我關起來。」不過,那也夠可怕的。「他帶著面具,一身的黑,他的手好冰,他像鬼魅一樣穿梭自如……」一想到這,阮襲人打了個寒顫。
他感受到她的恐懼,伸出手,輕柔的指腹撫觸她的臉龐。
「別怕,我在這裡,我會一直陪你。」
「你會陪我?」她下唇微微顫動。
傻呵。他說的不過是一句很平常的話,她卻感動得想哭。
「隨時隨地,任你差遣。」他溫柔地看她,黑眸定定。
金黃色的陽光灑了他們一頭一身,像是為這段話見證。
— — —
送阮襲人回住處換衣,再到劇院,兩人足足遲到了一個鐘頭。
一走進排練場,丁峻迎面走來,狐疑地看看阮襲人與於拓,打趣地說:
「哦,遲到了喔。」
丁峻的聲音雖不大,倒也吸引了其他人的注視。阮襲人面皮薄,喃喃說聲對不起,便到一旁角落做暖身運動,準備排練。
於拓沒說話,他盯了丁峻半晌,然後走開。
十分鐘後,阮襲人獨自站在舞台上。
這一幕,只有她一個人的戲分,其他人都退到觀眾席。
她太專注了,完全沒注意到其他人的驚呼,直到一個聲音劃破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