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沒想到她演得這麼好!」丁峻喃喃說。
「嗯。」阮襲人也看得出神。
「不過,」丁峻哥兒們似的拍拍她的肩:「我還是支持你的。」
「謝謝你的捧場喔。」阮襲人苦笑。
接下來,楚依依像劉佬佬逛大觀園,一會兒驚呼,一會兒大叫。
「哇,好漂亮的衣服!」她突然將臉湊近一個背景道具,假裝那是透明櫥窗。她眼光迷濛,喃喃地說:「如果我也穿上這洋裝,戴上那有著很多緞帶和花朵的帽子,是否會和街上那些淑女一樣漂亮?會有英俊的紳士邀我共舞嗎?」
楚依依滑著舞步跳開,她的臉泛著潮紅,拉著裙擺彎腰為禮,彷彿面前就有個人邀她共舞。她那羞澀的模樣,讓在場男士的心為之一跳,恨不得衝上舞台當那個邀舞的人。
楚依依輕輕哼著歌,在舞台上輕舞起來,紅色的裙浪舞著漂亮的弧線,像一隻翩翩飛舞的蝴蝶。
舞著,舞著,大家也沉浸在金喜的幻想中。
突地碰,好大一聲。
「哎喲!」
楚依依驚呼一聲,她腳上一隻過大的皮鞋也飛掉了,並打中了舞台前一個男孩的臉,他也「哎喲」一聲,同時把大家從幻境中喚醒,楞楞地看著跌坐在地上的楚依依。
夢醒了!
楚依依楞然地看著自己,她的髮辮散了,眼鏡也斜掛在臉上,楞楞傻傻的模樣既可愛又好笑。
「哈哈哈!」有個人捧著肚子大笑了起來,「大小姐演得太好了!太好了!」居然是阿虎。
阿虎邊笑邊揩淚,太、太……太好笑了,他的大小姐從來沒有這麼可愛過哩!
阿虎的笑意感染了大家,一時間,大家都大笑出聲。
「嘿,你感動個什麼勁兒?你的角色快被搶走了耶!」丁峻瞪著比別人拍手拍得還用力的阮襲人。
「依依小姐演得真的很好嘛。」阮襲人拍得手都紅了。
這個死阿虎,給她記住,竟敢給她笑那麼大聲!楚依依拔下眼鏡,丟開另一隻臭鞋,把身上那件外套脫下,甩一甩長髮,轉眼間,那個可憐兮兮的金喜不見了。雖然說剛才那一跌是個意外,不過也造成了她要的效果了。看到大家眼中的崇拜之色,楚依依笑得可得意,她赤著腳走到於拓面前:
「喂,這個角色是我的吧?」
於拓嘴角噙著淡然的笑,「楚小姐不愧是亞太影后。」他淡淡地說,聲音不帶任何情緒。「不過不急,等我們看過另一個人的表演,再來作決定。」說完,他撇開眼,墨黑曜石般的眸子往人群中看去。
察覺到於拓不懷好意的視線,阮襲人悄悄地挪了一步,又一步,準備躲到丁峻身後。但——來不及了,於拓已經尋到她,並且無情地、狠狠地把她揪了出來。
「襲人,該你上場了。」
一桶冷水當頭兜了下來,阮襲人整個傻住。
「我?」她比比自己,瞠目結舌。別……別開玩笑了,緊接著影后後回演,不是教她自取其辱嗎?阮襲人拚命搖頭。
「你說什麼?」楚依依擰眉。「這角色不是我的嗎?」
對呀對呀!依依小姐演這個角色是當之無愧!阮襲人點頭如搗蒜。
「這是一個公平的競爭。」於拓的語調還是平靜無波。「我們已經見了楚小姐的演技,接下來,該看襲人的,才能作比較,作最後的裁定。」
聽了,阮襲人又拚命搖頭。
「你瞎眼了不成?憑我的資歷,憑我在電影圈的成績,憑我剛剛的演出,憑大家的反應,誰都知道我才是演金喜的適當人選,這還需要此較嗎?」
沒錯沒錯!依依小姐所言甚是!阮襲人又重重地點頭。
丁峻看不過去阮襲人的孬樣,大手一伸把她抓了出來。
「嘿,我說楚大小姐,你該不是在害怕吧?」丁峻狡猾地笑了起來。「害怕會輸給小阮嗎?」
小阮?他們已經好到可以叫對方的小名嗎?阮襲人瞪他。
「笑話,我怕什麼?」楚依依挺胸。
「那不就得了。」丁峻揚了揚眉。「讓我們看看小阮的金喜吧。」
激將法奏效。「哼,看就看!」楚依依拂袖走開。
「上,小阮!我罩你!」丁峻豪爽地拍拍她的肩,又推她往前走。
阮襲人無語問蒼天。天哪,這哪裡是「罩」?這根本是陷她於不義嘛!
「來來來,快來下注!」身後又傳來了峻的吆喝。「我賭小阮贏!」
阮襲人當下拐了一下腳。天,她真是交友不慎啊!
雖然如此想,阮襲人還是認命地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向舞台。
唉,她覺得自己是被逼上斷頭台的犯人,每一步都是萬般不甘。經過於拓身旁時,於拓突然靠近她,一股熱息立即拂來,她的耳根子燒了起來,卻聽於拓在她耳邊說:
「靜下心,想想茱莉安德魯斯扮演的實習修女,想想她對修道院以外的世界,那種既害怕又期待的心情。」
好上帝,這個男人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目的。他早就料到用一個毫無演戲經驗的她會引起反彈,所以早就安排好一切。
他從頭到尾都在設計她!
阮襲人愣住,瞪直了眼看他,臉上那股紅潮,是氣憤而非害羞。
於拓回視她的眼神,眼底似乎這麼問:你害怕了嗎?
誰、誰在怕了!骨子裡的叛逆卻教她不願在這個男人面前低頭。挺挺肩,抬高了頭,她勇敢地走上舞台,卻不知道於拓凝視著她的背影,嘴角有一抹溫柔的笑。
一站上舞台,燈光突然打了下來,光線好亮,阮襲人差點睜不開眼。她只手遮眼,微瞇著望著光源所在,一個工作人員對她比著道歉手勢,原來正在做燈光測試。唉,真是諸事不順!
她凝神站定,眼光掃視底下一圈。好可怕!光線把她整個人曝顯在眾人面前,也讓她感覺到眾人探索的眼光。
愈是心亂如麻,阮襲人的表情愈是沉靜,這該歸功她曾經受過的專業訓練。
她盯著底下烏鴉鴉一片,好多眼睛在看著她,裡頭有看好戲的,有好奇的,有幸災樂禍的,也有鼓勵的——就像丁峻,他拍拍胸膛,又對她比出沒問題的手勢。阮襲人心裡苦笑,還不都是讓他給拖下水的。
她轉開眼,視線碰上於拓。他定定地看她,往常那雙總將她捲進漩渦的深潭黑眸,此時顯得沉潛而安詳,奇異地安撫了她。
他信任她。他的眼裡透露著這樣的訊息,頓時,她的心篤定了下來。
她閉上眼睛,讓自己進入金喜的世界。
金喜別了家鄉的爹娘,飄洋過海到新大陸展開新生活,長路迢迢,旅途漫漫,她孑然一身,唯一的行李是她一古腦的夢想……想到這裡,阮襲人覺得海風吹拂過她的皮膚,腳下微微晃動,空氣中有一股腥味……是的,金喜搭著輪船,從中國出發已經一個月餘了……突然間,阮襲人跪倒在地上猛嘔。
「怎麼了?怎麼了?」有人著急地問。
「她該不會緊張到胃抽筋吧?」另一個人說。
「唉,在楚大美女後面演出,壓力大是難免的嘛。」
聽著團員們的猜測,於拓表情深不可測,只是靜靜地盯著舞台上的人兒。
「嘖嘖,可憐的小東西。」丁峻一臉憐惜。「暈船暈成這樣,我看,她恐怕連膽汁都吐出來了。」
「喔——」原來如此,經過了峻的解說,大家終於恍然大悟。
阮襲人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用袖子抹了瞼,然後漫不經心地抬眼,眼神突地一愣,她伸手抹了抹眼睛,又再抹了抹眼睛。
「America!」她大叫出聲。
阮襲人那活像沒見過世面的大嗓門把大家都逗笑了。這次不用丁峻解釋,他們知道金喜是看見了自由女神,自由女神可是美國的精神像征。
接下來呢,金喜會怎麼看待這個陌生的城市呢?阮襲人已經忘了緊張,她慢慢融入劇情,揣摩金喜的心情。
她回憶著「真善美」的情節,茱莉安德魯斯走出修道院,對於將面對的生活充滿恐懼,卻又告訴自已不要害怕;金喜也是個有勇氣的女孩吧,才會獨自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來到陌生的國度,金喜的心情是忐忑不安,也是興奮的,她對所有的事物充滿好奇……阮襲人隨著自己對金喜的瞭解,她彷彿變成了金喜,看見了金喜所見的一切,她的身體自然地擺動起來,步伐也變得輕快……
喔,迎面而來的淑女好漂亮!呵,前方的紳士輕抬禮帽,對她頷首為禮呢!金喜邁著輕快的腳步,左顧右盼……
「唔!」阮襲人突然發出慘叫。
「這回又怎麼了?」有人急忙問。
只見阮襲人呼疼的摸摸鼻子,皺眉盯著前方,然後,抬高眼睛,又再抬高眼睛,又抬高眼睛——「赫!」又是大叫一聲,跳到了四五步外。
「哎哎,她撞到人了,而且這個人有她的兩倍高大。」丁峻繼續負責實況轉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