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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采薇

  殷振陽大驚失色,本能地澄清道:「我沒有……」

  「你沒有!最好你沒有!」

  殷振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論他去退婚,或是想到師妹靈前致意,兩次都是直奔石府,並未在長沙城中逗留,他一直以為師妹自儘是因為難忍退婚之辱,卻不知道實際的原因在於人言可畏。

  他也終於明白,他上門退婚當日,師妹的處理之所以簡單明快,實是她死志已決!她的死,就是對他最大的報復。

  但他的確沒有派人散佈流言,他以母親名義向師妹提出退婚一事,只有他家中極少數的心腹才知情,但師妹的回函只有他看過,連母親和妹妹都一無所知,他家沒有人會為了迫她退婚而意圖致她於死。

  那麼,會這麼做的只有一個人——谷冰盈。

  殷振陽臉色一白,不願再想。谷冰盈是他的情人,他無法想像她會用這麼卑劣的方式逼死一個無辜少女。

  撇開腦中翻騰不已的思潮,殷振陽努力表明他的來意:「女子未嫁而夭,恐怕魂魄無所憑恃。師妹既死,神主不能無依……」

  石棣茹的聲音似笑似哭:「所以你要與她冥婚?哈哈,你不用如此勉強自己,蘋兒也不要你。」

  說完,她從懷中掏出一張素箋,扔給殷振陽。只見紙上寫著——

  清白身來

  清白身去

  雖死猶為鍾氏女

  不敢高攀殷家婦

  殷振陽一個踉蹌,幾乎站立不穩。直到現在,他才終於明白鍾采蘋是何等厲害的狠角色,她早料到他的一切反應,預先拒絕了他的彌補。

  望著殷振陽垮下雙肩頹然離去的背影,石棣茹目露凶光,喃喃自語道:「殷振陽,你等著,你不會有好下場的。」

  第三章

  「今天是你生日呢!」

  崖下水聲赫赫,崖上風聲颯颯,幾乎淹沒他細不可聞的低語。

  獨立崖邊,只差一步,他就會墜入水流湍急的河心。

  這座突出水面的絕崖雖不甚高,但是崖壁內斜,上窄下寬,崖下水流湍急,巉巖處處,掉下去有死無生;人死情絕,所以這裡才叫絕情崖。

  凝視著崖下的渦流,殷振陽歎了口氣,神色無比惆悵。

  「時間過得好快,轉眼就是半年了!」

  半年前的退婚風波逼死了鍾采蘋,可笑的是,他為谷冰盈而要求退婚,卻在退婚之後疏遠了她。

  關於逼死鍾采蘋的流言,他並未向谷冰盈提起,也許是他私心裡想逃避現實,卻因此讓她極不諒解。

  「她已經死了,為什麼還要讓她破壞我們的幸福?」

  谷冰盈的不滿他可以理解,她幾乎已經開開心心地做出閣的準備,當然不願見他為鍾采蘋之死自苦自傷。

  可是,他們的感情裡夾著一條人命,還能有什麼好結果?

  他又歎了口氣。他怎麼能怪罪冰兒呢?她是為了他才會這麼做的,若說有錯,也錯在他不該在身有婚約時去招惹她。

  他對不起冰兒,更對不起師妹,如今師妹芳魂已杳,他也只能在無窮無盡的悵恨中自我折磨作為贖罪。

  「師妹,我真是對不起你。」

  「既然對她這樣抱歉,何不到九泉之下親自對她說?」

  輕柔的女音突兀地傳來,殷振陽回過身,才發現不知何時,三個容貌俏生生,卻一身淒冷冷氣息的少女已立在他身後不遠之處。

  三人的衣衫雖是同式樣的勁裝,色澤卻各有不同,淡藍衣衫的少女腰間纏著一條金絲長鞭,鵝黃衣衫的少女手中持著一對判官筆,嫩綠衣衫的少女手中則是一柄形制古雅的長劍。

  這等裝束、這等兵刃,殷振陽不由得臉色一變。「幽冥三姝?」

  江湖中最負盛名的殺手組織首推「鬼門關」,鬼門關的招牌就是幽冥三姝——陰司公主、地獄花、美閻王。據說她們出道以來還不曾失手過。

  淡藍衣衫的少女斂衽一笑,道:「正是,我們三姐妹受人之托,今日特來送你上路。」

  這下子可是大大的不妙了!殷振陽並非孤身前來,雖然他在崖上獨處,但仍有手下在附近守衛,這些人恐怕已經凶多吉少了!

  而更堪慮的是他的處境,他正站在崖邊,僅一步之差就會跌到崖下去,她們若要致他於死,只要把他逼下絕崖便成。

  「能讓三位同時出手,也算是殷某的面子。」

  邊說著,他不動聲色地挪動步伐,意圖盡快脫身。

  「不是你的面子,」嫩綠衣衫的少女似是看出他的想法,輕笑著拔劍出鞘,亮出起手式。「是血海書生的面子!」

  話音才落,劍光暴漲,人也到了殷振陽面前。

  殷振陽雖驚不亂,右掌斜斜拍出,一股勁風把長劍盪開,腳尖一點,想要先遠離危險之至的崖邊。

  他沒有把握能勝幽冥三妹,但自恃身法詭魅玄奇,當可從容遁走。哪知黃衣少女卻似早已料定他的去向,一對判官筆正堵截在他前方,筆尖一轉,點向他右臂的「孔最」、「尺澤」、「俠白」、「天府」,手法奇妙迅速。

  她凌厲無比的點穴手法讓殷振陽大吃一驚,連忙向左跨開一步,右手劃了個半圓,拂開判官筆,左手駢指如戟,點向對方胸口的「氣戶」穴。

  黃衣少女雙筆半斂,封住殷振陽的攻勢,隨即招式一變,竟是拿判官筆當雙刀使,一時間有如葉裡藏花,雙蝶飛舞,好看之極,但她的目的似乎只是要攔阻他的去路,招式眩人卻不見殺機。

  同時,金鞭也無聲無息地掩來,殷振陽未脫險地,既要小心腳下,又要制敵還招,自是吃力無比。

  在藍衣少女加入戰圈後,殷振陽更是有苦說不出,她的鞭法不重抽殺,卻極是黏纏,鞭勢牽引之下,他幾乎失去平衡。

  但他心中最為駭異的是,不論他的身法怎麼變,她們總能把他困在離崖一步的邊緣上,彷彿她們對他的身法走向一清二楚。

  這是絕無可能的,血海書生的「幻影迷蹤」身法蔚為江湖一絕,小時候,他曾多次見到師父與人比試時,輕鬆遊走於各式不同兵刃之間,衣不沾塵,悠哉游哉得簡直像在花園裡散步!

  可是事實不容不認,俗話說「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他現在正被一長一短兩種兵器克得死死的。

  他身邊若有寒螭帶遮護,或許還能藉這斬金斷玉的利器順利脫逃,可惜在鍾采蘋追回此劍之後,他便再沒用過任何兵刃。

  無暇細想,金鞭再起,抽向他膝上的「陽陵泉」穴,便在這時,蟄伏已久的長劍由正面攻來。

  殷振陽兵行險著,竟俯身徒手捉住鞭身;雖是行險,也可看出他的膽大心細。藍衣少女鞭法柔韌,意勁變化全在鞭梢,他捉住鞭身絕無大礙。

  殷振陽順勢一扯,藍衣少女似是反應不及,被他拉近身來,左手一探,一掌正印在她的肩頭。

  但這卻是禍不是福,藍衣少女的身子彷彿另有一股強大的吸力,讓他靈便奇巧的身法為之一滯。

  僅是慢上一慢,黃衣少女的判官筆已如白鶴展翅斜掠過來,左筆點中他衝脈的「商曲」穴,右筆點中帶脈的「五樞」穴。

  或許是心恨他傷了藍衣少女,綠衣少女劍鋒一轉,一劍洞穿他的肩頭,幾乎削斷了他的琵琶骨。

  藍衣少女反手一掌,終於將他打下崖去。

  「大師姐,你要不要緊?」

  「大師姐不礙事吧?」

  藍衣少女搖搖手,若有所思地道:「我沒事。沒想到血海書生的徒兒如此了得,合我們三人之力,竟還要如此大費周章。」

  綠衣少女點頭附和道:「『幻影迷蹤』身法果然名不虛傳,若非他不用兵刃,就是一把普通長劍,我們都會更麻煩。」

  「理他那麼多呢!他反正死有餘辜。」黃衣少女嗤道。

  「話也不能這麼說,二師姐,一個非得要我們三人聯手才能對付的敵人,難道不值得尊重?」

  暗處走出一名華服女子道:「三位的恩德,石棣茹永銘於心。」

  藍衣少女瀟灑笑道:「我們本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既已銀貨兩訖,又有何恩德可言?」

  石棣茹依然固執申謝:「不,你們不明白這件事對我的意義。我不懂武功,他方才擊傷了你嗎?」

  藍衣少女笑了笑。「他下手不夠重吧!」

  這正是她若有所思的原因,殷振陽那一掌氣勁凝而未吐,幾乎不曾傷到她,這實在不合常理,總不是他想一死贖罪吧!

  石棣茹頷首道:「你沒事就好。」

  「我三人不便久留,石姑娘請保重。」

  話才說完,幽冥三姝已如輕煙消逝,不見形跡。

  石棣茹走近崖邊,望著崖下的流水,眼淚一滴滴掉下來。「蘋兒,這是我送給你的生日禮物,你還喜歡嗎?」

  崖邊的強風吹散了她的悲咽,只幽幽迴盪著——

  「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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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體在洶湧的河水中飄移,記憶之河也歷歷由他心底流過,一幕幕喜樂悲愁重現眼前,最後的烙印卻是一張淺笑盈盈的嬌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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