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殷家就陽兒這一條根,我真不知該怎麼謝謝蘋兒才好!」
旁邊的丫頭開玩笑道:「要少爺以身相許吧?」
另一個也笑道:「是呀是呀!戲文裡不老是唱著的:奴家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
「唷!倒把少爺說成大閨女了!」
「這什麼話?那誰是惡霸強梁來著?」
一個丫頭起哄,竟是一班丫頭都鬧了起來。這些天夫人整日唉聲歎氣,連她們也一併悶壞了。
大夥兒笑鬧成一片,冷不防,一個忿忿的聲音突然竄出道:「那怎麼行?她的名聲很不好呢!」
「婉兒,不許胡說!」谷冰盈厲聲道。
婉兒心知主子罵她只是作勢,她還是可以暢所欲言,如此一來,主子得賢慧之名,她也有忠僕之譽,因此不見瑟縮惶恐,反而大有不吐不快的架勢。
「小姐……」
「我叫你閉嘴!」
谷冰盈愈是不許她說,顧德音就愈好奇。蘋兒的名聲很不好?這消息打哪兒來的?又是怎麼個不好法?
「冰兒你別攔她,讓她說詳細點。」
谷冰盈面有難色地道:「伯母,這死丫頭不知打哪兒聽了些有的沒的,在您面前道聽途說。我沒把丫頭管教好,您別放在心上。」
她愈是推三阻四,顧德音愈是滿腹狐疑:「這話是不能隨便說的,我既然聽了個頭,怎麼能不追根究底?」
婉兒跪下來,劈哩啪啦炒爆豆子似的道:「夫人明鑒,我聽雪苓小姐派去找殷少爺的人說,長沙的人都說她的行為不太檢點呢!」
谷冰盈摔了她一耳光。「死丫頭,教你來這兒嚼舌根!」
「冰兒別打她,這事很要緊。」顧德音皺眉道。「是哪些人在說?他們又是怎麼說來著?」
婉兒像是豁出去了,詳詳細細念了一串七八個名字,顧德音眉頭皺得更深,這些人都是殷家的家丁,當然不會隨便亂說話。
她也知道家裡的人早就把谷冰盈當作主母看待,對於搜尋的進展,不但會向殷雪苓報告,也會讓谷冰盈知道,一旁貼身伺候的丫頭或多或少也會聽到些消息,從她口中說出來並不奇怪。
那麼,是真有其事了?蘋兒果真行為不檢,還傳得長沙城中人盡皆知?這事非同小可!
顧德音神情一冷。陽兒可得離她遠一點。
「來人,傳話給少爺,叫他不要在外逗留,要盡快回家。另外加派人手,護送鍾姑娘扶靈還鄉。」
沉著臉靜坐一旁的谷冰盈心中只是暗笑,殷夫人對鍾采蘋已有成見,以她先入為主的個性,以後再是難改了!
如此一來,殷夫人為了不讓鍾采蘋進殷家大門,勢必加速推動她和殷振陽的婚事;而她,只要乖乖巧巧扮演不嫉不爭、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自然而然可以如願嫁給意中人!
再者,殷夫人的吩咐無異是要殷振陽和鍾采蘋各走各路,她既不會武功,後頭還有好戲可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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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客棧用過晚餐,才撤去盤碟,沒料到殷振陽家裡卻來了人。
「想不到你娘和我倒有同樣的想法!」鍾采蘋淡淡道。
她說得輕鬆,殷振陽卻聽著冒火。他不喜歡師妹言詞間的酸味和嘲諷,非常非常不喜歡。
她對他若即若離不是一天兩天,他可以瞭解她想靠近又想逃避的心態,但是娘為什麼跳出來瞎攪和?這裡頭肯定有文章。
「我娘為什麼這麼說?」
「小的……小的也不明白。」
殷振陽心中一動:「那她吩咐你的時候,身邊還有什麼人?」
娘對師妹的事跡近一無所知,她會這麼明白地要把他和師妹分隔開來,必定是有人在她面前說小話。
他倒要看看是誰在娘面前亂嚼舌根!
「啊!」來人想了想,道:「……那時夫人和谷小姐在院子裡聊天賞花,還有七八個大小丫頭伺候著。」
是冰兒?!
「知道她們聊什麼嗎?」
「小的不太清楚……倒是出門時聽丫頭在說,好像……好像……是長沙那邊的什麼消息……」
殷振陽未及反應,卻看見鍾采蘋臉色微變。
如果不是旁邊有人,他真想握著她的手好好安慰她。她被不實的謠言困擾夠久了,到今天還擺脫不了流言的陰影。
冰兒真是太過份了!散佈謠言已是不該,現在還利用謠言中傷師妹,她到底想怎麼樣?
娶妻娶賢,她的居心如此陰險歹毒,連施奸計,非要置師妹於死地,就算今天沒有師妹,他也決計不可能娶她進門!
只是娘既已出面干預,這件事又是一個難題。
鍾采蘋的神色很快便恢復如常,捧起茶盞輕啜了口茶。
但殷振陽卻看見她眼角逸出一滴清淚。
連忙摒退左右。他得和師妹好好談一談,如果不能開解她心裡的委屈鬱悶,讓師妹鑽牛角尖就不好了。
「你哭了。」
他的語氣中沒有疑問,只是平鋪直敘的陳述。
「教茶煙薰的。」說著放下茶盞,抿去了淚珠。
她不願承認,那會讓她覺得自己好像在示弱、乞憐。這一刻,她不想要無意義的安慰,只想維護她的驕傲。
「師妹……」殷振陽歎了口氣。「我知道你受委屈了。」
「哦!我受了什麼委屈?」
有感情,才有心疼,才有憐惜,她的態度無異是把他當作陌生人,有委屈不願對他說,更不肯要求他的撫慰。
殷振陽苦惱地搔搔頭:「師妹,你別這樣……」
倏然,他腦海中靈光一現,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曾幾何時,師妹的一顰一笑對他竟有那麼大的影響力?
她笑了,他就安心:她哭了,他就擔心;她胡思亂想,他總要想方設法極力勸慰;她皺皺眉,他就煩惱她是不是有心事不肯說出口……
他和冰兒在一起的時候,對她的情緒和反應頂多一笑置之,心情並不會為之起伏,獨獨對師妹……
是了!或許他對師妹是因歉生憐、因憐生愛,儘管相逢只有短短不到一個月,但之前卻有長達半年的刻骨相思在醞釀,以致他的心陷落得如此迅速而徹底,如今她已完全主宰他的苦樂悲喜。
突如其來的發現讓他慌了手腳,不是驚訝於他竟會愛上師妹,而是師妹的心意讓他捉摸不定。而母親又在谷冰盈的挑撥下對師妹產生成見,他要怎麼做才能贏得師妹的芳心、尋求母親的首肯,並去除谷冰盈的干擾?
「我又怎麼了?」
儘管她神色和緩平舒,十足沒事人的樣子,但她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卻讓他沒來由地煩躁起來。
「師妹,你如果不開心,就發洩出來,我知道你心裡苦;你要打我罵我都好,不要這樣什麼事都悶在心裡不肯說!」
「我為什麼要不開心?又為什麼要打你罵你?」
她根本就不想溝通!
這個認知讓殷振陽氣沮,更讓他氣怒。難道他就這麼不值得她信任?左掌重重地拍在桌上,竟讓桌子碎裂成好幾塊。
鍾采蘋顯然被他嚇著了,怔了一會兒,回過神時卻仍是一副天塌了也與她無關的口氣:「你沒事打壞桌子幹嘛?」
「師妹,你……」
她根本就沒有要和他談的意願,他留在這裡又能怎樣!左手緊握成拳又放開,放開又握緊,重覆幾次之後,他終於掉頭而去。
「碰」地一聲,殷振陽重重摔上房門,然後房裡的鍾采蘋清晰地聽見他近似咆哮地大聲道:「拿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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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沒有人看過殷振陽這樣喝酒!
他一杯接一杯,小酒壺接二連三地從滿到空,沒多久,桌上已經擺了七八個東倒西歪的空壺。
但他卻恨自己太清醒,他的腦子裡還是想著鍾采蘋,不知道她一個人在房裡會不會又有什麼奇怪的想法。她難過到在人前掉淚,卻什麼也不肯說,一點也不肯讓他分擔……
心念及此,他忍不住抓起酒壺對口一飲而盡。
「您別再喝了!」鍾家家丁看不下去地勸酒。
「都下去!」殷振陽惡聲惡氣地說完,忍不住抬頭望著樓上鍾采蘋的房間。「叫人去清理鍾姑娘的屋子,我失手砸了桌子,別讓碎塊傷著她。」
唉!幾曾看過少爺這麼狼狽的?鍾姑娘也真是的,少爺對她好,她卻不領情,惹得少爺生這麼大氣,搞得大傢伙兒心驚肉跳。
少爺都氣得要喝悶酒了,心裡還直記掛著她,偏偏鍾姑娘倒像木頭刻的,一點反應都沒有。
一群人吶吶退下,先去把主子的吩咐辦好,其它的事也管不了了。
「獨斟獨飲,不覺得太寂寞了?」
一個陰惻惻的聲音突如其來的響起,不知何時,殷振陽的桌邊已多了一個青衣中年男子。
一旁掌櫃的則不解地搔著腦袋。他們這家小店已被這位公子爺包下,大門早已上鎖下閂,這個客人是怎麼進來的啊?
以殷振陽的武功修為,一般高手離他三丈之內,他必可察覺,可竟是到這青衣人在他桌邊開口發話,他才發現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