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舌頭突然不靈光,無話可說了?還是突然發覺得稍微保留一下淑女的風範,免得將來找不到婆家,雖然有些為時已晚。」育梧見她好半天不出聲,又出言道。
雁嵐在心底拚命教自己慢慢從一數到十,爾後一抹惡作劇般的詭笑在她美麗的唇邊漾開。
「老骨董。」
她知道他有多痛很這三個字--當年一個無法無天的小女孩在氣極之餘脫口而出的綽號。這個稱呼以往都能夠成功的激起他的憤怒,而此刻的她,更需要這樣的效果。
「別以為全天下的女孩子都迫不及待的想把自己推銷出去,現在都什麼年代了,想不到你還是這麼迂腐,太大男人主義了吧!而且,麻煩你記住,即使我嫁不出去,也不敢勞你操心!」
育梧當然知道雁嵐有意激怒他,他可不打算讓這小丫頭輕易得逞,他訕訕一笑。
「說的也是,不過說真的,我會十分佩服與同情那個有膽識娶你的傢伙。那可是需要全世界的祈禱,希望他的命夠硬。」
該死!雁嵐在內心已不下千次的咒罵著,「放心好了,我能保證那人絕不會是你,畢竟你的命太薄弱,絕對禁不起我的折騰。」她尖銳地反諷道。
「我老哥呢?」雁嵐話鋒一轉,繼續問道。
「哈,我說嘛,一定是有什麼事,否則我們嚴大小姐怎會紆尊降貴的打電話給我這小小的經理。至於風麒的下落嘛……」他頓了頓,故意拉長尾音賣關子,也似乎故意在考驗雁嵐的耐心。「雖然我知道你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沒什麼可以嚇得了你,不過我還是希望你承受得住。」
「你到底是說,還是不說?」
「風麒今天到法院公證結婚去了。」他冷不防的說。
這句話像顆十公噸的黃色炸藥,炸得雁嵐張口結舌,住了好半晌。
「你說笑?」
「不僅如此,他們都已經有個四歲大的女兒了。」
育梧彷彿可以瞧見雁嵐錯愕不信的表情,得意的笑容在他優美的唇上形成一道弧型。這小妮子向來天不怕地不怕,世上沒有幾件事嚇得了她,不過看來她老哥結婚的事,真的將她嚇住了。
育梧悠閒地靠著椅背,等待她的反應,果然沒教他失望。
「天啊!我不可能離開台灣已經這麼久了吧!」
她一向十分敬愛這個與她相差十歲的大哥。雁嵐的母親在生下她後,都還來不及看一眼她的小女兒,便因難產而死。雁風的父親更因無法忍受喪妻之痛,而全心全意將所有心力投注於他的事業上,根本無暇照顧她,是大哥讓她感受到她還有家庭的溫暖。
高一那年父親去世,夙麒不得不扛起整個家族企業的重擔。那時的「奇得」正陷入一片混亂中,必須做一番改革才能挽救「奇得」已經營虧多年的業務。那時夙麒也只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小伙子。
他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來照顧她,因此她便被送往美國一個親戚家中。為此她曾恨了他好長的一段時間,在哭過、鬧過後,漸漸她才明瞭他的苦心。
一年後她回到台灣,認識了她老哥十分器重的董育梧。或許他們兩人真如夙麒所言的——八字不合。反正從他們第一次見面的那一剎那開始,便一直在爭吵,每一次見面就像恨不得把對方生吞活剝般。
「不算長,四年而已。這次又怎會突然想回台灣,良心發現?還是又桶了樓子回來,要夙麒替你收爛攤子?」
「喂,老骨董,別欺人太甚,我可是拿到學位風風光光回來的。」
育梧愕然了好一會兒,是呀,上一次見到雁嵐時她剛要升大學,而一眨眼……「雖然我不敢置信你竟畢得了業,不過還是恭喜你了!」他的語調全沒了方纔的戲謔與毫不在乎。
雁嵐有那麼一剎那的時間想原諒他以往得罪她的所有罪狀,畢竟他是她回合灣後第一個向她道恭喜的人。
「謝謝,」雁嵐十分不自在的低聲說,「我得掛電話了,不敢耽誤太多你董經理寶貴的時間。拜拜!」
雁嵐匆匆收了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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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梧盯著早已嘟嘟作響的話筒半天,嘴角因墜入沉思而漾起一抹幾不經察覺的笑容,緩緩搖晃著腦袋將話筒掛回。神閒氣定地把手臂往胸前一擱。
嚴雁嵐,只要一想到這個令人頭痛的小魔鬼,一陣顫悸自他背脊傳來。認識雁嵐時,她正值最叛逆的時期,又加上當時正與夙麒鬧意氣,所以她那些古靈精怪、恐怖至極的鬼點子,足夠把一個正常人折磨得精神崩潰,如果是心臟負荷力太脆弱的人,恐怕早已成了她惡作劇下的冤死魂。
他對她可是避之唯恐不及,他可不想讓自己英年早逝。
一陣敲門聲截斷了他的思緒。「進來!」
開門進入的是他那位身材炯挪多姿、衣著時髦的女秘書。
「董經理,有些文件需要你過目簽章。」
蘇文走至他身旁,將一疊文件邁至他眼前,傾斜的身子更是有意無意地擦過他左肩。
董育梧是公司上上下下多少女孩子渴望接近的對象,他簡直無懈可擊。英俊、多金,才幹更是出類拔萃。
每一個人都明瞭董育梧是公司目前最有前途的青年才俊,都預測他是下一屆總經理的人選。撇開他與董事長的私交不說,他的生意手腕果斷、大擔又有前瞻性,的確有本事教人對他刮目相看。
再加上他完美無瑕的面貌、高大挺拔的身材皆足以媲美現今的電影紅星,幾乎只要是女性,沒有一個能逃得了他撇下的魅力。他總是一副亳不在乎的神情,又常帶一抹掛在唇邊、似有似無的笑容,無怪乎女人會為他瘋狂、不顧一切。
因而「花花公子」的名聲便不脛而走。雖然他對每一個交往的女孩都很體貼細心,不過蘇艾看得出來,他對她們都有所保留,從沒有一個女人能夠走入他的心。也正因為如此,她讓自己一直懷著一份希望。
「剛剛打電話來的,真的是董事長的妹妹?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董事長還有個妹妹?」蘇艾嬌嗲的嗓音,有意無意地試探著。
「嗯,」他漫不經心的虛應一聲,隨即抬眼看了她一下,仍是毫不在乎的聲調,「怎麼,吃醋啊!」
「是呀,假使要吃你這花花大少的醋啊,那可得要有個容量大而且十分好的胃,否則早得了胃潰瘍。」她嬌媚的聲音有絲抱怨。
育梧拿起筆簽了名,對她的批評只是置之一笑,「好了,如果沒事的話……」
蘇文努努嘴,不悅地告退。她剛走至門邊,育梧便喚住她。
她扭過頭,聲調有些高昂,「還有什麼事嗎?」
「記得往後如果有雁嵐的電話,不用問、直接接進來。」
「是的。」這一來,蘇文更是恨得緊。
育梧再也無心於公事,索性站起身踱至落地窗前,鳥瞰窗下的車水馬龍。最近,他總感受到一股莫名其妙的心浮氣躁在作祟,是因為夙麒結婚的關係?
不會吧!他一向是單身主義最忠心不貳的支持者,誰會傻到一頭栽入感情的沼澤裡,陷得自拔不了。不,只要一想到夙麒在結婚之前那種幾乎痛不欲生的狼狽,他就足以引為戒惕。
不,感情的擔子太重了,不是他負擔得了的。他不想、也不願去沾上邊。
不過他依舊無法解釋,自己近來低落的情緒又一反常態的行為。
他有一長串的女友名單,但有多久沒約她們之間的任何一個了?他是不是老了?對愛情遊戲已經倦了?還是突然之間她們都不再是他所期待的了?他突然覺得好累……大學畢業後,他進入一家頗具規模的公司,順利得令人不敢想像,單單半年的時光,他便從一名普通職員升至主任。當時的他還天真的以為是因為自己的工作表現十分傑出,所以才會得到上級的特別賞識。
孰料人心不古,原來是他的上司要找個冤大頭來替他承擔盜用公款的罪名。那時若非夙麒仗義,執意要替他找出公道而使得真相大白,否則他恐怕還在吃牢獄飯呢!
際遇真的是一種很奇妙的事,那時,夙麒僅僅跟他因生意照過一次面,便十足的肯定自己不會看走眼,等一切終於真相大白後,他極力且誠懇的要育梧為他效力。
他答應了,為了夙麒的肝膽相照,更為了報答他的知遇之恩。
七年來,他的確沒讓夙麒失望,憑藉著獨到的敏銳判斷力及犀利的見解,更為公司爭取到了不少生意。
只是七年並不是一段短時間,此刻的他太需要一份鬆懈,亟需緩下腳步來調整一下自己最近那顆不太安分的心。
總經理的缺已經空懸好久了,他也明瞭自己是幾位人選中最有可能被提攜之人,這是他多年來的夢想,只是在這一刻似乎已變得不再那麼重要、不再是他最渴望追尋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