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位重點人物,一板一眼的孟聃慶先生則根本不念舊情,堅持依照他的行事歷預定,參加另一個會議。
面對這般結果,失望不是沒有的。
「學長!」陳月翎嬌嗔地叫道。
高子溘瑟縮一下,趕緊收起得意的笑容,故作委屈地說:「開玩笑嘛,不要這麼嚴肅。而且整件事情是真的發生過,就上個月的事。聃慶那傢伙罵起人來六親不認,我不過提出個構想,就被釘得滿頭包。又不是騙你們。」
向晴掩住笑意,正色說道:「好了,我們談正事。先要跟學長道歉,臨時提出要見面,打擾你們的計劃。」
「不打擾,」高於溢不以為意地說:「我本來今晚就沒有特別的事。響慶那個會是他的工作,跟我無關。」
『哪關於這個案子,學長可以全權作主嗎?」
「胞慶應該不會介意吧?」他想了想,說:『「如果我覺得沒問題,他應該也不會有問題才對。」
「那麼?」
「當然,日常用品不是我們應該負責的範圍,可是只要跟公司報備一下,換換胃口也無所謂。只不過……」
陳月翎戰戰兢兢地看著慢吞吞說著話的高子清,而看似鎮控的向晴雖然極力保持臉上的微笑,實際上也是心跳如擂鼓地等待著對方接下來的判決。
「不過職慶昨天說……」他刻意拉長了語調。「洗髮精廣告實率太普通了,好像不太合我們的格調。」
陳月翎攤在椅子上,一臉該然欲泣。
而早就料到這番說詞的向晴只是緊握了一下好友的手,示 競妙簡安勿躁,讓自己來處理。
「太普通?或是太難拍?」她收整微笑,垂下目光,輕描淡寫地。兌;「我知道大眾化的廣告不好拍,一個不小心,就會砸了招牌…
「不是這麼說吧?這種廣告誰都會拍,哪有什麼難拍的地方?」 「拍是大家都會拍……」她歎氣。「不過拍得好就……」
坐在對面的男人搖晃著長型酒杯,依舊一臉的笑,沒有如預期般激起絲毫不同的反應。 「我可以瞭解學長的顧慮,」她定定地望著眼前即將決定自己未來的男人。「但是所謂高級產品的廣告本身,更缺乏挑戰性 「這怎麼說?」 「所謂好的創意,不應該只是取決於技巧和意識型態。創作是在怎麼樣的外在限制下所造就出來的成果,也該一併考慮。堅持所謂的高級與質感,有時候只是掩飾自己的無能處理通俗題材;而真正的高手,應該是無論處理各種各樣的題材,都能發掘出新意,通俗卻能不媚眾、曲高可也不和寡才是。」她字字斟酌、小心翼翼地說。
「所以?」
「所以這樣看似大眾化的素材,才是真正的挑戰所在。能夠做出令多數人印象深刻、又可以接受的廣告,那,才是真正的才能。但可惜的是,這樣的挑戰……太危險,很少人敢拿自己的聲譽來做賭注。」
他聽著聽著,兩頰的酒窩又溜了出來,但仍舊緊閉著嘴,不願說出肯定的答案,讓等待的兩顆心懸在半空中,無法落定。
「照學妹的意思,如果我和聃慶不接這個案子,其實不是什麼廣告調性問題,只是因為我們沒種膽子小?」他似乎沒有被激怒,反而一臉興致盎然,笑著反問。
「當然,我相信學長們不是這樣的庸才。」閃避問題,不做正面答覆,但也間接肯定了他下的結論。
這是激將法。她毫不慚愧地承認,用這樣的方式算不上光明磊落,但她們手上的籌碼太少,實在也管不了什麼手段正當。
他們要接這個案子,一定要接。
公司不知是中了什麼邪,這個案子交代下來,什麼也不要求,就是附帶了這條教人頭大的但書。
高層的動機,迷信名牌有之、搞不清楚狀況有之——負責KC的創意小組從沒做過家品業的廣告——但就算是刻意刁難,拿人薪水的,沒有說不的資格。尤其是急切想要出人頭地的下屬,更是要無論任何阻礙,也必須將上級交代的任務做到百分之百的完美。
而這激將法,便是為了達成目的的一著險棋。
她很清楚,如果今天作決定的是孟聃慶,這樣的說法可能激不起任何漣漪。他太冷靜、太固執,不會因為這種伎倆而改變心意……當然,要是孟聃慶今晚沒有缺席,她所採取的也將會是完全不同的策略。
但高子溘的反應也完全超乎她所預期。
沒有激動、沒有生氣,幾乎可以說沒有任何可辨識的情緒反應。他只是笑著,一臉興味地笑。
平時看似率性活潑、毫無城府的陽光男孩上了談判桌,卻搖身一變,成了不容小覷的可敬對手。
而向來令人目眩神迷的燦爛笑容,現在只看得人頭皮發麻。
「嗯嗯,」他輕啜一口粉紅色的飲料,閒閒地開口:「這種一點也不實際的格調問題就先擺一旁,我們來談點實際的。關於這個價碼嘛…」
陳月翎睜大了眼睛,看著向來景仰的學長。「學長對價錢不滿意嗎?」
「這的確是我們平常拍一支廣告的價錢,」他聳聳肩。「不過,跟剛剛的問題也有些關聯,這個價錢要我們接這個案子,似乎還不太夠。」
「學長……」陳月翎一瞼的不可置信,似乎認為才華洋溢的學長根本不該談論金錢這樣俗不可耐的東西。
「等我說完。這個呢,是實際的市場區隔問題。我和聃慶這個小組一直拍的是高級產品廣告,像房車、鑽石之類的,如果現在我們簽了你們這個約,跑去拍家品廣告,之前的客戶會覺得我們破格,可能接下來的廣告合約就泡了湯。」
停頓一下,若有深意地望了面前兩人一眼,才又開口:
「所以說,這樣的價碼要我們接這個廣告,似乎不太合理。」他的眼中笑意盈盈,望向向晴,似乎要看她如何接招。
看似又是刁難,但其實他話語中的暗示十分清楚:只要價碼的問題談定,他們就答應接了。
冰雪聰明如向晴,當然不會不懂這層意思。
「說的一點也沒錯。」既知大勢底定,她只是嫣然一笑,輕鬆將問題擲還對方。「那,學長認為要多少錢才願意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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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接了?」
「當然,」高子溘無所謂地伸了個懶腰,笑著說:「學妹都這麼誠懇地讓我們自己開價了,還能不接嗎?」
「但是這個價錢?」孟聃慶皺眉,非常不以為然。「我以為你會獅子大開口。」
「我可不是你老兄,」他繼續專心地玩著電腦上的地鼠遊戲。「這麼鐵石心腸,連舊情人要找合作都要敲人家竹槓。」
孟聃慶當天晚上始終沒有出現,所以一直要到第二天早上,才從搭檔口中得知他們已經決定接下向晴公司所委託的案子。
「公事公辦。」
「不是公報私仇?」高子溘也不抬頭,就這樣一邊玩著地鼠遊戲,一邊頑皮地挖苦好友。
「哪裡來私仇可報?」
「哎呀哎呀,我一定是工作過度,腦袋變成漿糊了。」他故作懊惱地皺起眉頭。「要報也是學妹報仇,輪不到你這負心漢。」
「別瞎扯。還有,只加抽兩成佣金,我們要怎麼跟業務那邊交代?」
「就當墊到製作費那裡不就成了?又不是沒碰過。」
「……為什麼這麼做?」望著搭檔一心不亂、專注打電玩的側臉,他靜靜地問。
「哎,因為我忽然覺得跟學妹有種莫名的革命情感啊。」
「說什麼?」孟聃慶瞪著好友問。
高子溘終於抬起頭,瞥了孟聃慶一眼,露出調侃的微笑。「沒什麼。我說反正自己的學妹,又是那麼辛苦的上班族,不好意思太刁難人家。」
沉默半晌,孟聃慶才又開口:「平常怎麼沒見你這麼好心?」
「太過分了,枉費我們還是搭檔耶!你怎麼可以說出這種話。污蔑我的人格?」他做出一臉深受打擊狀,然後才正色說:「可惜你昨天沒來,否則就不需要問我為什麼這樣好心,竟然用這種價碼接了。」
「怎麼?美人計?」
「錯,激將法。」
「那有什麼了不起?」孟聃慶不以為意地說。
「這個學妹可不是普通簡單的角色,」他愉快地談著這個鐵定會讓好友不愉快的話題。「在一切決定完全要看我臉色的情況下,不但能鎮定地跟我辯論所謂大眾化廣告的創意價值,還敢暗諷如果我們沒有接下這個廣告,絕對是因為缺乏膽量。」
「所以你就中計了?」
「這不叫中計,這叫識英雄重英雄。我欣賞這個學妹的膽識。」
孟聃慶只是聳聳肩,沒有接話。「阿俊跟Mathy呢?」話鋒一轉,問的是同組的兩名同事。
「凱哥那邊開天窗,一大早統統被抓去幫忙。」
「那你還在這裡打地鼠?」
「是他們說我礙事。人家只要專業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