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除了這樣做,他們還能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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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這是這個月會計部送來,你的薪資表。」
機械式地接過Amy遞過來的資料,大略看過薪資細目,便將之收進資料夾中,放回架上存檔。
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化妝品遮蓋了蒼白的臉色和憔悴的眼圈,加上日愈纖細的體型,又正好符合了當前流行的瘦身風潮,更不會引起懷疑。光從外表來看,沒有人會知道以高效率處理著公文的她,一個月前才剛和交往不到兩個月的男朋友分手。
情殤似乎沒有對她的工作造成任何影響。面對工作時,她還是同樣的明快而且精準,完美地完成每一件任務。幾乎是太完美了。無可挑剔。
最大的不同是,她不再笑了。
不是那種禮貌性的微笑,而是真正發自內心的開懷大笑。
出於必要,她也只會溫馴地勾起嘴角,偽裝出笑容的假象,敷衍了事。但深邃的眼底卻不曾染上半絲愉快的光采。
那不是微笑。
那不是向晴。
Amy擔心地和坐在座位上的陳月翎互望一眼。
「晴晴……」陳月翎遲疑地開口:「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們到哪裡去慶祝?」
她抬起頭,望了她們兩個一眼,淡淡地說:「你們決定就好。」
陳月翎皺著眉、噘起嘴,水汪汪的眼睛沒轍地看向Amy。
Amy咬咬嘴唇,試探地問:「那,我們今天早點下班,買個小蛋糕到你們家吃好了。反正今天星期五,現在可能也訂不到位子了。」
「好好,」陳月翎忙不迭地附議,深怕最近突然成了超級工作狂的好友會出口否定這個提案。「我現在打電話去訂蛋糕。」
簡短的點頭,就是她願意給的反應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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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快樂!」
看著好友極力營造出歡樂的氣氛,儘管並不覺得有任何值得慶祝的地方,她還是勾起嘴角,微笑回應。
「謝謝。」
二十五歲的生日,踏入社會的第三年,似乎應該代表著某種重大的意義。
但她卻無法擠出任何一點感想。
在人際關係上,她交到了Amy這個新的好朋友。在工作上,她剛剛調升為行銷三部的經理,以女性的身份,成為全公司最年輕的理字輩人物。二十五歲。似乎還算交出了一張尚可稱道的社會成績單。
但,在愛情這一科,她卻是完完全全被死當。
高子溘。
總是在思緒一個轉彎,她便會想起那一天的晚上……究竟是怎麼樣的天氣,她已經記不得了,或許剛下過雨、或許有著滿天的星星、也或許天空遮蓋著厚厚的烏雲,完全符合當天晚上的情境。唯一清楚記得的是:當熟悉的笑容從他的臉上消失的那一刻開始,整個世界就失去了陽光。
那張宛如死灰般的臉,帶著她每天早晨在鏡子裡看到的相同表情,宣告了他們之間的愛情結局。
無盡的絕望。無可挽回的一切。
「許願吧,晴晴。」陳月翎期待地看著她說。
乖順地閉上眼睛,但其實腦中連一個真心的希望都想不起來。
也曾經瘋狂地想像,如果那天晚上,她沒有去赴孟聃慶的約,現在會是怎麼樣的結果?
如果一切可以重來,她是不是寧願選擇永遠被蒙在鼓裡,不去面對這樣的現實?
殘暴的真相和溫柔的謊言,究竟哪一個傷人最深?
但是到頭來,她知道自己還是會走到這樣的結局。
實際如她,不可能選擇在謊言中擁抱虛幻的幸福,而這樣的三角關係,更沒有人可以是贏家。
所以她無法許願。
希望,對現在的她來說,似乎是一件大過遙遠的事情,無法觸及。
這一次,可憐的潘朵拉沒能及時關上盒子,讓最後的希望都溜走了。
「晴,你許了什麼願?」
「我……」她張開眼睛,看見好友們關切的眼神,明白自己無法隨口打個哈哈,敷衍過去。「我不知道。」
陳月翎不解地望著她。「晴晴,你連自己剛剛許什麼願都不知道嗎?」
「我不知道自己該許什麼願。」她淡淡地說。
「不知道?」Amy瞪大眼睛,無法相信。「身體健康、事業順利、愛情得意、政局穩定、經濟蓬勃、國家平靖、世界和平,這麼多願望可以許……你連一個願望都想不起來?」
「可憐的晴晴,」陳月翎走到向晴身邊,輕輕將她擁人懷中。「你還是忘不了學長,對不對?」
「不是的……」
話還沒說完,就被沉著臉的Amy打斷。「不是才怪。晴,月翎和我很希望你能把心事說出來,雖然我們很可能幫不上忙,就當作是一種發洩也好。但如果你想說的只是違心之言,那就算了,我們不想聽。」
「晴晴,你說啦,這樣悶著,事情也不會改善,而且我們看了都好擔心呢。」陳月翎用軟軟的聲音乞求她。
她輕輕掙脫陳月翎的懷抱,雙手環抱著自己,呆滯地看著眼前正在哭泣的蠟燭。鮮紅的淚水流轉婉蜒,慢慢滑落到蒼白的小蛋糕上,怵目而驚心。
過了許久,蠟燭的火焰終於熄滅,只留下未燒盡的蠟燭,殘破地孤立在蛋糕上。
「說什麼呢?他和聃慶的過去、我和聃慶的過去,都沒有可能改變。」她低垂了眼眸,空虛微笑。
「為什麼要改變呢?」Amy咬著嘴唇,早已從陳月翎口中知悉整個情變的始末。「這年頭,誰還是貞男烈女?像我的男朋友。月翎的男朋友,過去也交過其他女朋友。那又怎麼樣?我也交過其他男朋友啊!現在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他和聃慶……」
「……上過床。那又怎樣?不要忘了,你跟聃慶的過去他可能比誰都清楚,卻連一次都不曾過問,你就不能用同樣的寬容對待他嗎?」Amy咄咄逼人地說。
「那是因為他心虛!」
「晴晴,你不能這樣說……」忍耐了將近一個月的Amy步步進逼,不讓她有任何可以逃避喘息的機會。「而且,要是把對像換成孟聃慶那個花花公子,你會那麼生氣嗎?想想看,他交過多少女朋友?跟多少人上過床?而且男女不忌!你的反應會是如何?」
「那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因為你比較愛他?或是你認為他跟那些上床的對象之間沒有感情?」Amy搖搖頭。「這是雙重標準,對於權威父權的刻意寬鬆。晴,你的女性主義學到哪裡去了?」
「晴晴……」陳月翎皺著眉頭,擔心地看著對峙的兩人。
「可是我就是覺得……沒有辦法接受。」她別過頭,不肯讓步。
「沒有辦法接受?為什麼?因為他們兩個大男人竟然有肉體關係?」Amy瞪著她。「他愛他呀!就像你那個時候一樣,根本無法自拔。你怎麼能夠怪他?晴,你的寬容心、體諒心都到哪裡去了?一點也不像我認識的向晴。」
她只是緊閉眼睛,搖著頭,說不出半句話來。
Amy激動地看著她,眼中隱約泛著淚光。
「晴晴,你在意的究竟是什麼?」陳月翎遲疑地開口:「是子溘學長跟聃慶學長有染,背叛了你?或是你認為他拿你當成聃慶學長的替身?」
她慢慢張開眼睛,眼神空白。「……我不知道。」
「那你在意的,究竟是聃慶學長比較多?或是子溘學長?」
「我不知道。」
陳月翎的目光迷離,憐惜地看著她。「晴晴,記得你那天晚上跟我說的嗎?你感覺不到自己對子溘學長的真正感情?」
她的眼神閃過一絲迷惘,不明白好友為何要提起這件事。
「我現在知道了。」陳月翎溫柔地凝視因為情殤而明顯憔悴消瘦的好友。「你是愛子溘學長的,而且比你願意承認的還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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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眨了兩眨,無法適時反應過來。
她愛著高子溘?
這不可能。
她無意識地搖搖頭。
陳月翎和Amy用力點點頭。
「我不可能愛著他。」
「為什麼不可能?如果不在乎他,向來頭腦冷靜的你反應不會這麼大。如果不在乎他,你不會把所有必須跟BT當面交涉的工作統統交給我和月翎處理。如果不是還愛著他,你不會在分手一個月後,還一個人偷偷在作夢的時候流眼淚!」
「我沒有哭……我不會哭。」她呆滯地反駁。
「晴晴,你有。每次我半夜起床,就會看見你一個人在另一張床上縮成一團,整張臉上都是眼淚。」陳月翎緊咬嘴唇,擔心地看著她。「你不記得了,對嗎?」
她遲緩地搖頭。
她愛著高子溘?
她愛著高子溘?
原來這些日子以來,早上鏡子裡浮腫的眼皮和滿佈的血絲,並不是因為早已忘卻的惡夢驚擾或睡眠不足所致,而是睡夢中的自己擺脫了白天意志的克制,在暗夜裡忘情哭泣造成的。
原來,她始終不能放下。
原來,她連自己都不曾瞭解。
心像是破了一個洞,汩汩冒出溫熱的血液,許久未感覺到的撕裂疼痛,以排山倒海之勢再次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