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宇凡以著輕忽的姿態一邊訴說,一邊緩緩的燃起一根煙,但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反手將才剛點的煙給捻熄。
「你……你跟商緘說了些什麼?」
「很簡單,我只是問他想不想知道你的行蹤,這句話對整整一個月不眠不休找你的他來說跟救命仙丹沒兩樣;所以,只要能讓他見到你的人,不論我開出什麼條件他都沒有異議。」
商緘居然不眠不休的找尋我!那麼方纔他那急速瘦削的身影就有合理的解釋了。只是我的離去不正合了他的心意嗎?他還找我做什麼?
「那小子倒是出忽意料的癡情,居然連考慮也沒有就答應我開出的條件,所以,兒子呀!他是死是活可不是我的責任喔,我唯一會做的事就是確保他信守諾言。」
這就是變相的威脅,以商緘的性命要挾我,激起我的求生意志。
依姬家的慣例,只要我一斷氣,商緘必定會在姬宇凡的「要求」下跟著歸西。
我死不要緊,但商緘……終究,我還是鬥不過他,只要我仍有在乎的人、事、物存在這世上,我就鬥不過不擇手段的姬宇凡。
「你究竟有何目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是指這種狀況吧!
「這個嘛……等你有力氣與我抗爭時再談吧!對了,那小子出軌是件誤會,至於要不要聽他解釋就由你自己決定。說來,我這個做父親的實在是太寵溺孩子了。」
不待我做出任何反應,姬宇凡自作主張的找來商緘後即離開臥室,留下自進門後就不曾將目光離開我一秒、死命盯著我的商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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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還好吧?」姬宇凡走後,死寂的沉默彌在空氣中,商緘什麼也不說,只是死命的盯著我不放,不得已,我只好先開口。
「我恨你。」商緘終於開口,然而第一句話卻是這般的傷人。
為什麼?我不是已經十分識相的自動退開了嗎?為何還不能得到諒解?不,別恨我呀!商緘……
曾經失去感覺的心為商緘簡單的三個字再度絞痛,原來,我還是沒死心,在內心深處尚留著「商緘仍愛著我」的天真思想。
是呀!若有人被逼殉情,任誰也無法心平氣和啊!
難怪商緘會恨我,這一切全都是我的錯。
是我對不起商緘,若不是因為我,姬宇凡不會找他的麻煩,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剛清醒時所感受到的溫柔畢竟只是錯覺,被逼著要與我共存亡的他怎會原諒我呢?
「沒關係,我……這一切我會向姬宇凡說清楚,你就放心的和……總之,你自由了。」仍是緊閉雙眼,我沒有勇氣睜開眼睛看商緘滿佈恨意的面孔,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永遠保留他疼惜我時的記憶,而不是他的恨。
「築慕,我究竟該怎麼說你才會明白?」商緘歎息,像是拗不過我似的將我摟進懷中。「我恨你,恨你的不信任,恨你的沒信心,恨你不懂得求證,也不懂得質問,只是一味的逃,一味的躲,更恨你的自殘……」
一連串的「恨」出自商緘口中,字字是他錐心刺骨的傷痛。我的逃離竟傷他傷得這般深重!只是他不是另有所愛了嗎?難道……一切只是我多心?
姬宇凡離去前所說的話再度浮現我的腦海——要聽他解釋就由你自己決定吧!原是不明就裡的話,現在有了很好的解釋,若一切真的只是我多心了,那我該如何面對商緘?該如何求得他的原諒?該如何對他解釋一切起因全是我的多疑?
再加上姬宇凡的存在,一切已不復往昔單純,姬家的可怕之處,並不是三言兩語就可說得清楚的;只要我仍姓姬,就不該與任何人有所關聯。
「我們分手吧!自此之後橋歸橋、路歸路。我……我和你之間不再有任何瓜葛,你不必為我的事負任何的責任或受到牽連,關於這點,我會跟姬宇凡說清楚,要他不再……不再找你麻煩。」下定決心的我,雙眼始終未曾睜開。
「分手?事到如今你居然還要逃,告訴你,姬築慕你和我早就分不開了,沒瓜葛?若你指的是身體上的牽連,那我就製造事實讓你無從遁逃。」
商緘生氣了,從不曾真正生氣的他這次真的動怒了。
憤怒的他,狠狠的吻住了我,強迫性的撬開我的唇,不顧我的意願,舌頭頑強地侵入我的口中。重重的、深深的吻住我,而那雙曾是溫柔撫慰著我的手也不再輕柔,沒有耐心地以蠻力將我身上的睡衣扯開,大手直接在我身上游移著,沒有一絲溫存,也沒有半點柔情,有的只是憤怒、傷心。
「不……不要……」
我推拒、反抗著,但體力全失的我根本無力抵抗,激動的情緒更讓早已衰弱至極的我再次陷入黑暗中。
我以一種最卑鄙的方式,再度逃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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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次長久的昏迷,從渾身酸痛無比的程度看來,我至少昏睡了三天。
呵!真是越來越久了呀!
醒來後第一眼看見的仍是姬宇凡,只是這一次的他有著以往所沒有的情緒,凝視著我的表情只能用一句形容詞來說明——憂心忡忡。
是我看錯了嗎?向來漠不在乎、邪意十足的姬宇凡居然會有擔心的表情?
相信是眼花了的我,努力的將眼睛眨啊眨的,但映入眼中的姬宇凡仍是一副擔憂心痛的神情。
「你總算醒了!只差一步那小子就得碎屍萬段,算他運氣好撿回一條小命。」姬宇凡以著刻意裝出來的嘲諷態度掩飾他的真心。
「商……緘呢?」沒看見應是陪在身旁的高大身影,我忍不住擔心的問。
「放心,只要你還留有一口氣,那個色膽包天的渾小子絕對安全,我暫時「請」他留居客房,要不要見他就由你決定。」
仍是嘲諷的口氣,卻掩不住那為我擔憂的神情,這是第一次,我覺得碰觸到了姬宇凡的真心,是什麼讓他的千年鐵假面鬆脫了呢?
確認商緘無事後,我直接問出之前百思不得其解、但現在卻有些明白的問題。
「你找上我究竟有什麼目的?」
我直直的看入姬宇凡再也無法掩飾的雙眼,而他,則像是自知再也藏不住心思的將頭偏向一旁。
「我……我活不久了吧!所以,別再騙我,直截了當的告訴我……你的企圖。」自己的身體狀況如何,我該是最清楚的人,而姬宇凡突變的態度則證實了我的想法。
「不,有救,我絕不會讓你死,而你也不能死,別忘了,只要你一斷氣,我絕對會要那小子陪你一起共赴黃泉的。」
急切反駁的語氣說明了姬宇凡內心的激動,原來,在他心中我並非只是他一時心血來潮的玩弄對象。他關心我,以他獨特且極易令人誤解的方式關切我的一切。
笑意泛上了我的容顏,好差勁的情感表達方式啊!若這就是姬家人一貫表達感情的方法,我著實為眾多姬家人感到悲哀!
旁人應是很難明白在那拙劣的態度下所掩藏的真情意吧!
而我之以能夠察覺,大概是因為體內那一半的姬氏血統。
不自覺地,我首次對姬宇凡展露笑顏,而他的反應卻是異常的奇特。
雙目發直的他呆呆的凝視著我的笑容好一會兒不得動彈,然後,沒有預警的,他突然雙手掩面,全身無力的癱坐在椅子上低聲問道:
「你知道,你實在像極了她嗎?」
「嗯!」
這個她指的是誰是再明顯不過的答案了。
「方纔你臉上那抹微笑就和當年我趕到殯儀館時所見到的她一模一樣,到頭來,我居然親手逼死了我唯一深愛的女人和至親骨肉。」
哽咽聲出現在姬宇凡的話語中,而淚水則順著他的指縫往下滑落,這個我曾以為是個無血無淚的惡魔,居然……哭了。
「你恨我吧!事實上,我也很難原諒我自己,當年的一切如今想來全是一連串的錯誤,只是,若讓我和雨荷重新來過,一切還是不會改變,最終我和她仍會走上相同的道路。」
姬宇凡彷彿自言自語般的以著平淡的口吻訴說當年的一切,那些我已知或從未聽說的一切。
「雨荷是我這一生中唯一愛過的女人,也是唯一讓我心甘情願踏進禮堂的女人,更是我唯一願意讓她生下孩子的女人;只是她的愛太濃烈、太癡心,也太令人窒息,壓得自由慣了的我喘不過氣來,只好拚命的往外逃,而這樣的舉動只是加重她的不平衡。最後,失去理智的她只能借由虐待自己的肉體和唯一的兒子的精神,以維持那細若蛛絲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