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小姐,現在該怎麼辦呢?少爺什麼也不吃,我們真怕他就這麼完了……」擔心的桂姨向一旁的戚梧戀求救著。
兩天了,所有的下人都不知道兩天前的那個晚上少爺和戚小姐發生了什麼事,在追問無效之後,他們也不想再問了,畢竟少爺不再佯裝少奶奶還活著是一件好事。但他們怕這麼下去他的身體會吃不消,人的身體可不是鐵打的,這兩天就光喝酒,怎麼可能不出事?
是最後了。這所有的一切,馬上就要結束了。
沒有說話,戚梧戀捏緊手中拿著的東西,推開門走進了書房。
「少任……」忍著撲鼻的嗆人煙味,戚梧戀一邊走向雷少任一邊輕喚著他。
她不想再叫他「雷先生」或是「雷少爺」了。「少任」才是她心裡一直想喚他的稱呼。
也許長久建築起來的城堡就要崩塌,不論好壞,藍鬍子也將要走出這漫漫的陰影,在這最後的時刻,她為什麼還要阻止自己的心意?
聞聲,雷少任的身子彷彿輕輕一顫,動作有些微的遲疑,最後,卻還是繼續喝著他面前的酒,一句話也不說,就像是什麼也沒聽到一樣。
「你看看這些東西好嗎?」將手中的東西丟在雷少任面前的書桌上,戚梧戀說著。
「那是什麼?」也許是酒喝太多了,雷少任的聲音有些嘶啞,很難得的,神智似乎還十分清醒。
「是若玫姐寄給我的信,我想,你看一看,也許就能瞭解她的心情了……」戚梧戀解釋著。
她實在不願再看著雷少任那麼痛苦了。一個男人發現自己深愛的妻子背叛了他,必定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吧!更何況要他事隔兩年之後親口承認,親自說出來。
尚若玫對雷少任真的完全沒有感情嗎?戚梧戀並不覺得。
她不是為雷少任生了一個孩子嗎?哪個女人會願意為自己討厭的男人生小孩呢?在共同生活的這幾年當中,有好幾次尚若玫不也一直要求自己試著去愛上雷少任?最後遇見方哲瑋、和方哲瑋發生關係後,她不也是一直自我苛責著?方哲瑋要求她和他離去時,她也是不停掙扎著,不是嗎?
一個完全不愛丈夫、沒有責任感的妻子是不會有那些表現的吧!
戚梧戀不願到了最後,雷少任對尚若玫的感情只剩下濃濃的恨意。是他的不甘和嫉妒迫使他殺了自己的妻子,是他對妻子的恨意封閉了自己,那麼,戚梧戀希望尚若玫留給自己的這些信可以化解雷少任長時間的心結。
那麼,不論之後他遇到什麼事,都可以鼓起勇氣走下去吧!
到那個時候,也就是自己退場的時候了。想到自己即將要離開他,不能再這麼天天陪著他,戚梧戀便心如刀剜。那是用藍色絲帶紮成的一束信封。有些陳舊的藍絲帶,紮著幾封紫色的信,雷少任看著它們不禁笑了起來。深藍、艷紫,若玫真的讓自己的東西全都染上了桔梗的色彩,教人看到這些顏色就忍不住會想起她,若玫的存在感實在太重了,教人想忘懷都難。
信封上的筆跡已有些褪色,但還可以看得出尚若玫娟秀的宇跡。每封信的右下角,還用紅色的筆仔細地標上了編號。
以有些遲疑的手打開了信封,雷少任一封封地讀著,一個字也沒說。而戚梧戀就站在他身旁,看著他讀信。
他的神態是那麼小心、仔細,看得那麼謹慎,像是怕一個不小心就錯過了一個字、一句話,又像是在緩慢、深深地感受著尚若玫寫那封信時的心情。
即將嫁給自己時的彷惶,方哲瑋遠走時的心碎,重見方哲瑋時的驚訝與狂喜,全都透過了那些字跡,在經過了這麼長久的時間之後,仍然讓雷少任清清楚楚地感受得到。
「你明白了吧!若玫姐雖然最後決定要去追求她的愛情,但她對你並不是完全沒有情意的,她真的很想要愛上你,而且小朵也千真萬確是你的親骨肉……」終究,他們兩個人還是沒有夫妻的緣分,又能怨得了誰呢?但孩子何其無辜,雷少任居然就這麼殺了她?
雷朵可是他的孩子,他的親生女兒呀!
「我……我……」看完信,雷少任心中悔恨到了極點,他小心翼翼地放下了信,隨即便哭了起來。「為什麼她什麼都不告訴我?如果她說了,為了她的幸福,我不會要她嫁給我。如果她肯告訴我,我不會不讓她和方哲瑋離開,只要她幸福,我不會阻止她……可是,為什麼她不說?為什麼?我是她的丈夫,她連這種事都要把我蒙在鼓裡嗎?」緊握著拳頭,雷少任捶胸頓足,像是個受傷的野獸一樣咆哮哭號著。
「別這樣,這不是你的錯……」戚梧戀上前由雷少任的身後摟住了他的胸,低聲安慰著,語調中也充滿了哽咽。
如果雷少任和尚若玫不是互相隱瞞,他們可以過得更幸福。但是,錯誤既已發生了,再悔恨也是沒有用的了。
「是我……是我……」回過身來,雷少任抱住了戚梧戀。「我愛她,但我居然沒有更進一步去瞭解她。如果我追問、我派人去調查,也許她就不會死。都是我,是我害死了若玫……」
緊抱著眼前的小女人,雷少任記起了前天夜裡自己懷中曾經有過的溫暖,是那麼甜美、和煦。是她,她總是帶給自己無限的驚奇,讓自己走出過去的生活模式,現在她也告訴了自己若玫的心情,就像是在長久禁錮自己的城堡中,為自己開了一扇窗、一道門。
若玫不是全然對自己無情,把自己的感情放在腳底下踩的啊!若玫也曾為了兩個人的婚姻努力過、感動過,不是那麼地鐵石心腸。
這樣就夠了,真的夠了。
「別太強求了,這是若玫姐的命。」帶著鼓勵地,戚梧戀輕輕拍了拍雷少任的背,像是在安撫一個迷途多時,費了千辛萬苦才找到歸途的小男孩。「打起精神來,這一切都會過去的……」
夫妻一場,縱然有一千、一萬個誤會,最後落得千瘡百孔,但終究是一世的情分,若能夠明白兩個人彼此的心意,那也就足夠了。
我會一直等你的……而最後的這幾個字,戚梧戀卻沒有說出來,只任它們沉在自己的心裡。
過盡千帆,她知道只能落得一個守候與牽掛。她會默默地看著雷少任重新站起來,走出這個地方,擺脫過去的陰影;她會天天夜裡祈求著自己一直仰慕著的男人回復到自己初見他時那種意氣風發、充滿自信的樣子,就像又回到了那個晚上,那個將銀鐲交到自己手中的深情男人……
這正是她來這裡的目的不是嗎?這樣就夠了,真的夠了。
雖然她還是覺得自己的心好疼。
???
長久的陰霾與雷雨天氣之後,是一片少見的陽光。
戚梧戀坐在自己房間的地毯上,穿著一件灰白條紋的連身棉布洋裝,正在一件一件地把原先放在衣櫥裡的衣服拿出來,仔細地重新摺好,再一件一件小心地收進行李袋裡。
她的動作並不快,雖然口中哼著歌曲,但表情與動作似乎不符合地遲滯著,有些緩慢,間或還有時會發呆。
還在想什麼呢?又從一場不自覺的沉思中醒來,戚梧戀笑著問自己。
自己來梧桐居的時間並不長,帶來的東西也不多,要不了多少時間,這裡就可以收拾乾淨了,等她走後,也就什麼都不留下,彷彿她從來不曾來過。
就彷彿她從來不曾來過一樣。
這樣很好,一切都和她原先猜測的一樣,讓大家都回到從前的生活。
自己原先的工作早就已經辭了,也許她該出國去玩玩,好好放個假。也或許會去留學,五、六年後再回台灣,到時候一切就都人事皆非了吧!
那也沒什麼不好,至少最大的恩情已經還了,最愛的人也可以幸福了,她還有什麼好牽掛的呢?
「戚小姐,你的被子……你在做什麼?」桂姨走到了門邊,正打算趁著難得的好天氣拿戚梧戀的被子出去曬太陽,卻看到她在整理行李,被嚇了一大跳。
「也沒什麼……」聳聳肩,戚梧戀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我想,我在這裡的工作差不多結束了,我也該離開了……」
「戚小姐,別開玩笑了!你怎麼可以走呢?」坐到她的身旁,桂姨開始勸著:「我的好小姐呀!也沒人趕你、虐待你,你怎麼就要走了呢?還是少爺又凶你、欺負你啦?我去替你找他算帳……」勸著勸著,桂姨覺得一定是雷少任哪裡又做錯了,才惹得戚梧戀一氣之下想離開。
「不是的……」看到桂姨的反應,戚梧戀是又好氣又好笑,連忙拉住她的手解釋著:「原先我來這兒的目的就是要讓雷先生振作起來,現在他好了,也打算要回公司了,到時候他會有專屬的秘書幫他,你不必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