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玫,回來!回來!」像是失去了站立的力氣,雷少任猛地整個人跪倒在地上,像一隻受傷的野獸般哭號著。
「回來呀!我求求你,回來吧!」這是兩年前他來不及對尚若玫說的話,雷少任不斷用手撕扯著地毯,對著窗外的雨夜大吼。
為什麼自己不早些發現?那麼,若玫和小朵也許就還活著。
只要她們活著,要他付出什麼代價都可以呀!他的權勢、他的生命、他的一切一切,只希望能夠換回她們,給他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
「回來,回來,若玫……」不知哭喊了多久,嗓子啞了、干了,陣陣的嘶叫成了低低的囈語和哽咽,雷少任雙手抱頭,連睜開眼的勇氣也沒有了。
窗外的雨勢隨著夜色更深而轉劇,每一滴的雨、每一次的雷,似乎都讓雷少任回到兩年前的那個晚上,讓他再一次感受到面臨心愛的人死亡的恐懼。
不要了,不要再下雨了!他真的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崩潰了!
有誰可以來救救他?救救他離開這個地獄?
雷少任整個人無力地癱倒在地上,連帶地拉倒了一旁的窗簾和桌巾,布帛的撕裂聲,桌上的花瓶和酒杯隨著桌巾而摔落在地上,在淒冷的夜裡發出尖銳刺耳的破碎聲。腥紅的酒液灑了一地,就像當時尚若玫額上的鮮血一樣令人觸目驚心。
「少任……」房門無聲地開了,一個淡紫色的影子朦朦朧朧地出現在門外,幽幽地喚著那個心痛的男人。
昏黃的燈光,模糊迷離的影子,就這麼飄忽地站著、喚著,只用一對深情淒楚的眸子瞅著雷少任,沒有向前,也沒有再移動。
乍聽到那個聲音,原本俯趴在地上的雷少任全身一震,他停止了哭泣與呻吟,抬起頭望著門外。
「若玫?是你嗎?」昏黃的光線,雷少任看不清門外女人的表情,但她身上那件淡紫色的衣服,不正是尚若玫生前最常穿的睡衣嗎?
細肩帶、淡紫色的絲帛料子僅及膝,上面還用艷紫色的絲線繡上一朵朵盛開的桔梗,那是他費了幾番工夫央人找到布料與繡工特地訂做裁繡的,世界上不會再有第二件了。
聽見他喚著尚若玫的名字,門外的人無聲地走進房間,腳步還是那樣飄飄忽忽的,看不出來是在走還是在飄。
修長纖白的腿緩緩地移到了雷少任身旁,一雙白玉般小巧的赤足站在他面前,還是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就這麼靜靜地站著。
「若玫……」伸出手去抓住了睡衣的下擺,恍惚中似乎還可以嗅到尚若玫生前常用的沐浴香精的香味,教雷少任分不清什麼是現實,什麼又是幻覺。
「是你嗎?真是你回來了?你……不會再離開我了吧!」在外頭飄蕩了兩年,她終於要回家、要回到自己身邊了嗎?
情不自禁地,雷少任半坐起身,伸出雙臂抱著尚若玫的雙腿,順著她小腿的美好曲線一路撫上了她的膝、她隱沒在裙下的大腿,她的玉膚冰冰冷冷的,像是才剛由水裡出來一般,冷凝中卻又隱隱約約地帶著幾絲暖意。
雙腿被人緊緊地摟抱住,站著的人影微微顫抖了一下,隨即便恢復了平靜。她由著雷少任這麼抱著,沒有掙扎,還彎下了身,用手細細地梳理著雷少任凌亂的黑髮,似水的雙瞳滿是依戀的深情。
雙手順勢而上,雷少任的雙臂伸入衣服內摟上了她不盈一握的柳腰,粗糙的大手戀著她柔致的肌膚,手指來回地摩挲著絲帛似的腰腹。他的頭靠著她的胸,感受著絲質的料子平滑地靠著自己的感覺。這樣的情景,有多久沒有發生了呢?
歎了口氣,她主動以自己的雙臂抱著雷少任的頭,把自己的下頷輕輕地靠在他的額際,慢慢地摩擦著,感覺到懷中的男人已經在衣下把手環過自己的胸、背,牢牢地摟在懷裡,兩人的肌膚赤裸地相接觸,明知一股情慾的味道在沉沉的夜裡會更加急速地發酵著,但她仍然沒有想逃離的念頭。
他的手愛撫過她胸前高聳的渾圓,輕撫著她的肩、背,梳弄著記憶中那一頭烏長的青絲,隱約中,他發現有什麼地方似乎不太對勁了,腦中像是被一把鋒利的刀刃劃開了黑暗,他停下了撫觸的動作,理智漸漸清醒過來。
「少任,別再傷心了……」她仍然沒有反抗、掙扎,只是心疼地低喚著、摟著他,企圖用她柔弱的雙臂抱著他的寬肩,給他一絲絲自己僅有的溫暖。
「你在做什麼!」沒錯了!料定自己想的沒錯,雷少任一把推開了懷中的女人,抓住她撫在自己肩上的手質問著。「我……」她被嚇了一跳,霎時從迷霧似的意識中清醒,眨了眨眼,只說了一個字,就什麼也說不下去了。
「別開玩笑了,穿著若玫的衣服,這麼裝神弄鬼的,你到底想做什麼?」雷少任皺了皺眉問道,心中卻奇異地沒有生氣,只是充滿了希望又再一次破滅的無奈與失落感。
「我沒有裝神弄鬼,也不是想做什麼,你不是想見到她嗎?我只是試著想達成你的願望罷了。」歎了口氣,戚梧戀說著。
沒錯,她是戚梧戀,無論再怎麼相像、偽裝,她也不可能會變成尚若玫,不會是雷少任思思唸唸的尚若玫。醜小鴨再怎麼長得像天鵝,終究也不過是只鴨子罷了。
「多事!」放掉戚梧戀的手,雷少任索性別過頭不再看她。
每年的今天,他的心情總是特別暴躁,卻又分外脆弱。輕易的一點心思、計謀,就十分容易讓他陷入往日的迷宮之中,而自己最不堪一擊的一面居然就這麼被她看見了,讓一向在她面前自視頗高的雷少任有些惱怒,只能假借不耐來掩蓋這份難堪。
「真的嗎?我真的是多事嗎?」看雷少任不再看著自己,戚梧戀拉著他的衣領,強迫他回過頭來看著她。「為什麼要轉過頭去?為什麼不看看我?我算什麼?我是誰?你到底是怎麼看我的?」
她知道雷少任時常無意中把她當成尚若玫的影子,她沒有任何怨言,畢竟她欠尚若玫的恩情太大了。但是,真正的她呢?雷少任看見真正的戚梧戀是在何時?為什麼自己要有這麼一張臉?
因為有了這張臉2,她才能受到尚若玫的幫助;有了這張臉,雷少任才會讓她留下來。但是,戚梧戀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那麼痛恨自己的長相。
「別在今天和我爭論這些好嗎?」雷少任有些無奈。他看著戚梧戀眼中盈盈的水光,心中掙扎著。
自己對她不是沒有迷惑的呀!雖然幾分酷似若玫,但兩個人畢竟是全然不同的人,只要仔細一瞧,馬上就可以分辨出兩人的不同。
受她吸引、愛她嗎?雷少任不願這麼對自己承認。若玫是他的妻,他摯愛的妻,他一生的愛在兩年前的今天就已經完全用盡了,不可能再有多餘的分給別人,他不能對若玫不忠實,也不能對不起自己的這份感情。
「我沒有爭論。」戚梧戀說著,「你說吧!今天你想見到的人是誰?全梧桐居裡最想見到的人是誰?」
何必隱瞞?不就是尚若玫嗎
尚若玫,這兩年中,還是留在這個家裡,一點一點的,從旁人看著她的眼神,和遺留在家中的殘像,戚梧戀覺得,自從她到了這裡,她不停地在追尋著尚若玫的過往、身影,探究著生前的她在想些什麼、做些什麼,她為什麼會死去?是尚若玫的魂魄指引她到這裡來的,進入梧桐居,尋找糾纏在其中的情謎與過往。
這樣的長相左右了她的生活、她的心,現在,連她也分不清楚誰是誰了。
「小戀……」
「噓……我是尚若玫,不是小戀。」用手輕輕摀住他的唇,戚梧戀柔柔地說。
今夜的她,是尚若玫,不是戚梧戀。
也許,早晨起床時的她還是戚梧戀吧!但是,遇到了方哲瑋,感受了兩個人的過去,看了雷少任的多情與心碎,她心中那份屬於尚若玫的感情就升起了。
她是尚若玫。
「若玫……」被她柔弱的語氣迷惑了,雷少任低低地喚著亡妻的名字,語氣中還有些不確定。
「是的,我是若玫是尚巖玫。」主動擁住他,戚梧戀笑著應和。
戚梧戀消失了,留下來的,只剩下可以安慰雷少任的尚若玫。今夜的她只想安慰這個心碎的男人,只要可以讓他不再那麼難過,那麼,她是戚梧戀或尚若玫,誰會在意?
???
夜深了,暗黑得像是上等的黑絲絨密密地覆蓋著大地。
屋外的大雨不知在何時已經停了,但月兒沒有出現,雲層仍然厚得連一顆星子也透不出來,四周圍只剩下清冷的空氣和幾許衣帛被掀動的聲音。
她是誰?
望著此刻正躺在自己床上那個微瞇著眼的女人,雷少任有些微的愣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