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無聲息,眾人屏氣凝神。
鋼琴聲,如立裡話裡的魔法般一聲一聲流向每個人的心坎,充滿震撼力,充滿感情,清晰的、忽快忽慢的節拍,緊扣眾人的情緒。
那樣悠揚、孤寂的琴聲,彷彿夜裡踽踽獨行的堅毅老人,傳訴著堅強、溫暖、不放棄的精神。
即使一個人,也可以勇敢面對人生接踵而來的挫折。
只要心裡的明燈沒有熄滅,只要坦承面對自己,所有的困難都可以克服,不需要妥協,不需要背叛自己。
在場的人,有的感動得流出眼淚,有的眼神發亮,像是被神思啟發。
連斐敬都心裡暖暖的,眼眶濕濕的。
演奏完,莫晨雨一鞠躬下台,鼓掌聲不絕於耳,還有人高聲喊安可。
莫晨雨淺笑,從出神的彈奏中回神。
沈是華校長鼓勵地拍著她的肩膀:「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斐毅冷不說話的退到一旁,他沒辦法蒙騙自己,莫晨雨的演奏確實深深地衝擊著他的內心。
也許是太久沒聽音樂會了。他點了根煙,煙霧繚繞中陷入沉思……
七月,讓人忍受不了的艷陽,以三十八度的高溫荼毒大地。
出了冷氣房,被烤焦的機率是百分之九十。
馬路上,行人稀少。綠蔭底下,偶爾一兩對情侶並排坐。
「維新學院暨朱利亞高中舉行聯合迎新會」,碩大的標語貼在兩校門口,經過的路人很難不去注意到。
時間:七月十日,早上九點。
地點:維新廣場。
連抬頭都懶,遑論仔細留意每年必定安排的盛會,斐毅冷走出維新學院大門。林曼如穿著PRADA今年最新款高跟鞋,在對面的朱利亞高中站了將近半小時,忍受艷陽的曝曬,為的就是白馬王子現身這一刻。
林美人已成功的化解「斐毅冷最久任的女朋友不會超過三個月紀錄」的魔咒,這是她的第四個月,羨煞校園裡眾家女子的心,也粉碎她們排隊候補登上寶座的希望。所有關於她即將成為下堂婦的謠言不攻自破,她,可是費盡心思穩住她的地位。
斐毅冷跋扈的性子、陰冷的思緒本來就難以揣測。他從不按規矩行事,對體制、禮教他都嗤之以鼻。
她,林曼如,將成為八卦週刊上最風光的女人!
「毅冷!」她越過馬路跟上。「人家等你好久,太陽曬得我都昏了。」
沒有絲毫憐香惜玉之心。「你可以不用等。」
林美人望著他不佳的神色,驚恐道:「沒有啦!也是一下下而已。」
他看到她的名牌新鞋,眉間聳了起來:「剛買的?」
林美人喜沾沾的說:「昨天逛街還碰到你兩個妹妹。」
那兩個敗家女?斐毅冷腦海裡很少浮現她們的影像,因為想到也只是厭惡。
一個情婦媽媽,兩個成天逛街買東西的女兒,仗著老爺子寵她們就擺出女主人和富家千金的姿態揮霍。
「小你三歲的那個,還滿臉恨意的瞪我。」林曼如火上加油說。那個郡雁萍想跟她鬥,還早呢!「瞪你?」斐毅冷挑起劍眉,譏笑的說:「是不是你搶先買走她要的名牌衣服?」
「才不是。我看她是忌妒我和你在一起吧!」林曼如對付敵人,從不留情。
尤其是邵雁萍長得一副美人胚子,不可輕忽,又和斐毅冷同住一屋簷下,合該是要探探她在斐少爺心中的份量。
斐毅冷沉默不語,那丫頭喜歡他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他早看出來,他只要手指頭一勾, 她就會乖乖願意過來。礙於老爺子疼這兩個「妹妹」,他才跟她們劃清界線,染指她們,老爺子想必會氣得五臟六腑都分家。
看斐毅冷陰情不定的神色,林曼如不敢多問,怕惱怒他。這事可以慢慢觀察,不急在這一時。
她趕緊轉移話題:「跟念維新學院的那兩個美女妹妹比起來,你會不會覺得念我們學校這個才女妹妹可憐多了?」
「可憐?」斐毅冷嘴角上揚。
「你們家是故意虐待她嗎?大熱天的,她每天坐公車上學。」林曼如深信女子可以無才,絕對不能無色,否則,就淪落到莫晨雨般不討人愛的下場,堂堂斐氏企業的千金,每天早上七點準時在公車站排前報到,擠公車。
最好像她這樣才貌雙全,才能擄獲斐公子飄忽不定的性子。
斐毅冷不相信老爺子會虐待自己的乾女兒,他懷疑是那怪丫頭自願如此的。這一切,有待查清楚。
看斐毅冷沒搭腔,林曼如佩服起自己的判斷力。女人,有點外表還是吃香。
「這還不打緊,我們學校的三年級學生策劃迎新活動時,竟然要考進來前十名的新生上台演唱英文歌曲。」林曼如一副看好戲的表情。「擺明刁難你們家的才女妹妹。」
「唱歌嘛!沒什麼。」斐毅冷不以為然。
「是沒什麼,只不過前十名除了她的其餘九名,皆副修聲樂,只有莫晨雨副修長笛;還規定最輸的那個,要被大家潑水。這不是整她,是愛護她嘍?」林曼如反問道。
斐毅冷聳肩:「那是她的問題,與我無關。」
林曼如就喜歡他這種事不關己的冷漠態度,最好是對所有女人都這樣,她才不會擔心他又戀上哪家的野花。
為此,她願意每天高歌三聲哈雷路亞,讚美主!以求他不要這麼快變心。
清沱大雨,從漆黑夜空傾盆而下。街道上,冷冷清清。
凌晨一點半,斐毅冷迅速地將保時捷停進車庫。熄火後,一整棟房子安靜出奇,燈火也都暗了,只有滴滴答答的雨聲不斷落下。
沒帶雨傘,淋著雨快速的用鑰匙開大門,他稍稍仰頭,發現頂樓的練琴間燈火通明。
這丫頭是練琴練到腦子燒壞了,凌晨一點半,還泡在裡頭。
他進門,半濕著身子與頭髮。他可以一如往常不管別人閒事,沖個熱水澡後睡覺;但步伐,卻不聽使喚的往頂樓走去,想看看才女小妹妹是不是真瘋了。
斐毅冷悄悄打開練琴室的門,傳出錄音機播放清柔的英文歌聲。
那首,是他很喜歡的英文歌——StlentAllTheYe-ars。
莫晨雨打算演唱這首難度頗高的歌!光換氣就會換死人的經典歌曲!
屋外,大雨有如非洲荒原的雨季,攪和著;屋內,流瀉一室的音樂。
莫晨雨坐在地板上,呆望著玻璃窗上游離的雨跡,複雜得有如蜘蛛網的雨跡。
她茫然,是不是成長的過程也是如此刻骨銘心?
人世間的過往,也是如此沒有軌跡可循?
會流到哪都是偶然,都是命運安排?
太深刻的認知,往往傷害自己的內心。
她,悲傷的哼起歌,斐毅冷看著她那樣的表情,心裡,緩緩地流過一絲抽痛感。
很多年了,他不知道刺痛為何?麻木神經,放縱情慾,他以為可以傲視一切感情。
音樂一段一段流過,莫晨雨輕聲唱著,柔柔的嗓音在夜裡,比西洋航海歷險中,唱歌蠱惑水手的妖姬更具魅惑力。
一字一詞,下蠱般迷幻人的聽覺。
想像與現實沒了界線,存在只是認知差異。
YearsgobywillIstillbewaitingforsomebodyelsetounderstand.
YarsgobyifI'mstrippedofmybeautyandtheorangecloudsraininginmyhead.
……
視線完全無法從她身上移去,他專在聽著她的天籟歌聲,心裡懷疑她真的副修長笛嗎?那些副修聲樂的人,要打敗她也不太容易吧!
而,歌詞的心境,是她的寫照嗎?亦或是,他的寫照?
莫晨雨抬頭,終於發現有人佇立在門口。
斐毅冷?他在那兒站多久了?
「你唱得很好。」他稱讚,少了平時的嘲諷意味。
「謝謝!」莫晨雨驚訝於他的友善。
或許,習慣了他的囂張跋扈、陰沉冷漠,這個有禮貌的斐毅冷她反而不熟悉。
「你淋濕了?」莫晨雨走回旁邊的房間,要拿毛巾給他。
斐毅冷跟了進去,不請自來、霸道的坐在她的床上,又恢復那個王者的傲氣。
莫晨雨只能無可奈何的把毛巾遞給他。趕他出去嗎?這是他家耶!
他用毛巾揉著凌亂的髮絲,其中幾撮還掉落額頭前,俊美的臉上沒有狼狽,反而多了狂野味道。
連隱隱的笑意,都是勾引。
靠近他五公尺內的女人,沒有說不的能力……阿麗歐巴桑的話,又在耳際響起。
莫晨雨心想,她是不想去惹他,可是他又不會被貼上「危險勿進」,關入動物園裡,列入需要特級看守的肉食性動物。
他半夜衝近她房裡,難道要她把房間讓給他?還是呼叫警衛,把他趨之遠離?
「別站著,坐下來。」斐少爺不耐煩的說。
莫晨雨撿了個最遠的位置,坐在書桌前。雖然還是在五公尺危險距離內,也有三公尺的安全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