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這麼說?」他沙啞的說:「我找了你好久,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也是很想見到你的。可是,沒想到再見你竟是在那場合。告訴我,你究竟遇到了什麼困難……」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望著他。
「你真的想知道?」她說,語氣有一絲期待。「你不嫌棄我?」
他肯定的點點頭,然後搖搖頭。
盈盈再吸了口氣,忽然挺直身子,靠近常歡,突然,她摟住了他的脖子,飛快的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吻完,立刻放開他,重新在位子上坐好,說:
「常歡,你教人著迷,你真的教人著迷。」
常歡怔怔的坐在那兒,只覺得心跳耳熱。一時之間,似乎還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只是盈盈唇上的甜香仍殘留在他唇上,提醒他方才發生的一幕。盈盈,你才令我著迷呢!
「先說好不許生氣,我才告訴你。」她的眼睛有一種閃閃發亮的光采。剎那間,常歡發現她的神情變了,好像完全變了個人似的。此刻,她看起來是愉快而神采飛揚的,是什麼力量那麼大,頃刻間令她大大地轉變?他狐疑得很。
「絕不生氣。」他保證的說。
「絕不生氣?」她重複的問。
她眼中的光芒是不信任的,突然,她用手摀住整張臉。
「你一定會生氣的。」她撒嬌地說。
「我一定會生氣?」
「一定的,一定的。」她垂下手,無緣無故歎了口氣。「你知道嗎?我最怕人家生我的氣了。你想知道真相是不是?那麼,除非……」她咬咬牙。「除非你得答應我三件事。」
他抬頭看她,完全迷惑的問:
「哪三件?」
「喂,你沒看過金庸的倚天屠龍記嗎?那個蒙古郡主答應給張無忌黑玉斷續膏和七蟲七花膏的解藥救他師伯前,就曾經要求張教主答應她三件事;當時,張無忌立刻答應了,不過趙敏卻說那三件事得她日後想到再說。」
「那你言下之意,也是要等你以後想到才要我去做嘍?」他瞭然於心的。
「自然是啊!」
「可你忘了說,那三件事決不可違背俠義之道,你既不能叫我去死,也不能要我學貓叫、狗叫,或扮豬、扮雞;更不可要我去做有喪天良的事。」
「原來你看過了。」她失笑的說:「好,都依你。那——你答不答應?」
「答應!」他清楚的說:「幹嘛不答應?搞不好你最後也會說:『因為我的眉毛太淡,所以想要你幫我畫畫』,那我豈不是佔便宜了。」
她側著頭,想了一下。忽然體會了他話中的含義,驀然臉就紅了。
「盈盈,」他突然握住她的手,正色說:「告訴我吧!請你告訴我一切,你真的把我弄迷糊了。」
她一瞬也不瞬的盯著他,又遲疑了一下,才慢吞吞的說:「好吧,好吧,我告訴你——你相不相信,我是寫小說的?」
「寫小說的?」他張大了嘴巴,重複的問,根據他的職業敏感度,心裡有幾分明白了,卻又不肯相信。
「是的,我喜歡寫小說。從國小五年級開始,我就迷上了瓊瑤的愛情小說。她的每一部作品,我幾乎都耳熟能詳。那些驚心動魄、愛得死去活來的故事情節,真是讓我迷戀得神魂顛倒。我常常模仿書中的女主角托著下巴坐在窗前發呆,希望也會有那麼一天,在一個偶然的邂逅裡,會有一個像小說裡描寫的——帥得一塌糊塗的男子翩然向我迎來,似笑非笑地凝視著我說:『嗨!我找了好久,找遍了天涯海角,終於被我尋著了,你——就是我今生要找的女孩。』然後,從那一刻開始,王子和公主就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所以,我一直是個愛幻想的女孩。上了國中後我更是瘋狂地看小說,一面也嘗試著去寫。念五專的時候,第一個短篇小說就被報社錄取,我樂壞了!發誓這輩子,就要以寫小說為終身職志。我的個性頗好強的,要做就要做到最完美。我常為了體驗小說中人物的生活職業,再加上我天生的演戲細胞,我做的事情可多了,信不信?我還賣過口香糖、當過翹家少女、擺過地攤、裝過瞎子、啞巴……反正,就是這麼回事。我發誓第一次在公園見到你時,我所說的話全都是真的,除了偽裝我的個性之外,接下來就真的都是意外了。我本無心再去打擾你,誰知你好死不死的闖進來,像今天晚上,可真是窘死我了……喏,我全向你坦白了,你答應過不生氣的——」
常歡的眼睛張得好大好大,坐在那兒,一瞬也不瞬的望著盈盈。終於,他總算懂了盈盈的所說的話,他垂下了眼簾,眼裡閃爍著一抹痛苦的神采。
「上帝待我可真優厚!」他冷笑著說。
「不要這樣,常歡。」她略略不安的勸慰著他:「你答應了不生氣的,況且那些都是個意外,我又不是事先設計好要騙你的。你是大名鼎鼎的常歡,說話要算話,可不能出爾反爾。」
她最後半威脅著。
「我就是嚥不下這口氣。」他咬牙說:「我竟會栽在一個小女孩手中。」
「其實沒什麼嘛!」她說:「如果我都能騙過警察,又為何不能騙過你呢?說真的,你為什麼會被我瞞過?那表示你的心地十分善良,你是個最好的好人,真的。」
常歡沉默了,然後,無奈的笑了。唉!盈盈。他心中歎息著。不要隨口亂說,不論你是真情還是假意,盈盈,不能這樣說話。你會撩撥了一池春水,你會引爆一座死火山,你會讓我的心又輕飄飄起來,會愈陷愈深。也許你言者無心,可知我聽者有意?他心中驚跳了一下,驀然間立刻發動了車子,他掩飾什麼似的說:
「告訴我,你住在哪兒?我送你回去。」他問。
「公司宿舍。」她簡短的說。
「什麼公司宿舍?你另外還在上班?」他不解的問。
她心虛的看他一眼。忽然把頭埋進臂彎裡去。
「就是今晚你去找我的那家酒店提供的套房宿舍。」她小小聲的說。
「你居然住那裡?」常歡的聲音裡,透著掩不住的怒意。
「你還打算一直在那鬼地方上班?」
「嗯!」她胡亂的應了聲。
「哎!傻瓜,你為什麼要去那種地方上班?你難道不明白那兒龍蛇混雜嗎?一不小心就會掉入萬劫不復的陷阱,永遠都翻不了身,你以為好玩嗎?居然還住進宿舍,你——你簡直無藥可救!」常歡愈說愈氣,後來幾乎是用吼叫的:「你醒醒好不好?離開那鬼地方吧!像你這種自以為是的女孩子,在那種地方更容易被設計,你——你非去不可嗎?」
盈盈傻愣愣的看著激動不已的常歡,她窘迫地、無奈地開口道:「我……我……我搬去公司的宿舍住是因為……因為我想深一層的瞭解酒廊公關私下的生活和她們心裡真正的想法,這樣下筆的時候,我才能更刻畫入微的去描寫她們。也才更能寫得有血有淚嘛!所以我把先前住的地方退租了,要求住進公司提供的宿舍。」
「哦,那你打算在那鬼地方待多久?」
所有的無奈轉為沮喪,她的眼中有點茫然無助。
「至少一個月吧!我和酒店簽了一個月的合約。」
「簽約?你真的瘋了,為什麼要簽約?」常歡喘著氣,更生氣的怒叫著。
「那是因為……」她囁嚅著:「因為……你——你連這個也要追根究底?」
「廢話!我看你不但瘋了而且還沒大腦,居然糊里糊塗就隨便和人家簽約,萬一是賣身契,可怎麼辦?」常歡憤怒道。「不會的,常歡。」盈盈不以為然的說:「是我自己主動要求籤約的,根本沒人逼迫我,況且合約是我自己擬的,內容沒人比我更清楚……」她淡淡地道。
「你!你這個笨蛋!」
「別罵我,我沒辦法不要求籤那份合約,天知道——我這人最沒耐性了,若沒有份約定限制住我,搞不好我待不了一晚,就想溜了;誠如你所說的那是個龍蛇混雜的地方,我心裡也是有點怕,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盈盈反過來開導他,然後自己頗為自得的笑了。
「你——你——真是可怕!」
「也許。」她聳聳肩,不以為許。
剛剛只忙著洩恨,全然忘了一個很重要的關鍵,常歡忽然猛醒,語氣和緩許多的問:
「你家人呢?他們任由你胡搞嗎?你不說你還有個哥哥,我如果沒記錯,你似乎還挺怕他的,嗯?」
「我家不在台北,我也沒有哥哥,那是我杜撰來騙你的。因為那時候,旁邊還有個朋友在等我,所以我不能跟你談太久,只好信口胡謅出這麼個人物出來,以便結束我們的談話。」
「騙子!你這騙子!該死的女騙子。害我還——」常歡一徑惡狠狠地咒罵著,剎時想起了鍾靈,她早早就警告過他,也許盈盈會是個女騙子!沒想到,完全給她猜中了,於是他略帶興奮地轉移了話題:「你是不是還有其他的姊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