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他的預料沒有錯!鍾靈——她——太殘忍了。雲樵定定的看著她,一個字一個字掙扎的問:
「對不起?沒——有——婚——禮——了?」
鍾靈深深的吸了口氣。
「是的,沒有了。」她勇敢的點了點頭。
雲樵怔了好幾秒鐘。
「我做錯了什麼?」他明知故問。
「雲樵,你沒有做錯什麼,錯的人是我。」
「那麼,你為什麼『錯』?」他無力的問,凝視著鍾靈。「我以為你已經變得成熟懂事了,不會再衝動、糊塗的做傻事了。你記得嗎?是你親口答應我的求婚,你說要努力做我的好妻子,你——你還說你也永不負我。現在,你怎能輕易地說『沒有婚禮』了?你當這一切是在扮家家酒?是兒戲?」
鍾靈一瞬也不瞬的盯著雲樵。
一時之間,屋裡的氣氛既緊張又尷尬,寂靜得只聽得見彼此的呼吸聲。不安的情緒擴張到極限。終於,雲樵抽出了被鍾靈死命握緊的手,他的眼睛怒得發火,臉色鐵青。他再度上上下下看她,然後伸出手去,鍾靈以為他要打她,逆來順受的閉上了眼睛。打吧!她想,我是該被打的,只求能消解你滿腔的怒恨,就算不能——至少希望能夠淡化些。但是,雲樵只是輕輕柔柔的摸了摸她的頭髮和臉頰,就把手收回去了。鍾靈無法置信,她狐疑地張開眼睛,目不轉睛的用眼神詢問他。
「我——」雲樵的臉上只剩——刺心的痛楚。「若你決定非這麼做不可,我不會勉強你的,畢竟,我希望你幸福,而不是痛苦。好,我答應你——取消婚禮。」
鍾靈非常激動,淚珠在眼眶中滾轉。
「你原諒我了?」她怯怯的說,嘴唇顫悸的顫動。「你不恨我?」
「我為什麼不原諒你?」雲樵說,聲音是沉痛、落寞的。
「我沒有理由恨你,更狠不下心恨你。」
「我真的很抱歉。」眼淚似急雨般的自她面頰上紛紛滑落。「是我沒福氣得到你的愛,但是,請求你,不要再傷害你自己,不要再自暴自棄。你……有一天,你一定會遇到一個更好、更真心愛你的女孩。答應我,好嗎?幸福快樂的過生活,你答不答應?」
「我只能答應不恨你。」他簡短的回答:「我只希望你幸福快樂。」
她輕輕搖頭,一臉的真摯,一臉令人心碎的溫柔。
「如果你不幸福快樂,我也不會幸福快樂。」她低語著:
「如果你再有任何意外,我活著也不會有任何意義了。」
雲樵怔住了。他震動了下,啞聲說:
「你在威脅我?」
鍾靈猶豫了會兒,依然搖頭。
「我不是威脅你,你該明白我的個性,我是認真的;如果你自暴自棄,就表示你恨我,不肯原諒我,那我——只好以死謝罪,反正,我的命運是你們改造的,我欠你們家太多了,又還不起,我無法承受你為了我而發生任何事故。」
雲樵像被電殛般的呆在那兒,臉色更形蒼白,他想說什麼,又嚥住了,他還能說什麼呢?他任由他的心默默地淌著血。
客廳裡,只有鍾靈及雲樵的母親二人。
鍾靈心虛的低著頭。
何母極不諒解的罵她:
「小靈,你為什麼突然又變卦了,你有什麼天大的理由要取消這個籌備得已經差不多的婚禮?你倒是告訴我呀!你是什麼意思,存心讓雲樵被人看笑話,是不是?」
鍾靈搖搖頭。
「我怎麼會呢?我也希望雲樵幸福快樂的。」
「幸福快樂?」何母恨恨的說:「你這麼待他,他還能有什麼幸福快樂可言?」
鍾靈懇切的祈諒。
「我有我的苦衷,真的不能嫁給雲樵,雲樵——他瞭解的,我希望乾媽能夠原諒……」
何母打斷她的話:
「有什麼苦衷?當初,若不是你乾爸把你從酒家給贖回來,今天你可也不知成了什麼樣子?我們何家是怎麼待你的,你自己心裡清楚。今天你又是怎麼來回報我們?要讓我們在親朋好友面前出這麼大的醜,我們——我們到底欠了你什麼?你這麼沒良心……」
「乾媽,我……」
「什麼都別說了,我也不想聽,若你真的是執意不嫁給雲樵,就請你離開這個家,免得雲樵天天見到你,更加難過。」
鍾靈難過的望著何母,在她面前跪了下來。
「乾媽,謝謝你和乾爸及雲樵照顧我這麼多年,今生就算我負了何家,容我來生再報吧!我真的對不起你們。」
何母寒著臉,不為所動。
鍾靈起身,哭著奔上樓去了。
鍾靈拎起整理好的衣箱,心中翻湧著一股難言的酸楚,她憂傷的再看一眼她住了多年的臥房,才不捨地邁開腳步,朝樓下走去。
雖然,雲樵心胸寬大的原諒了她的所作所為。但何家二老卻是很不諒解,他們口口聲聲指責她沒良心。
她無話可說,事實似乎也是如此,他們罵得也沒錯啊!
唉!反正,這兒不再有她容身之處了。事情至此,她也沒有立場再留在這兒,是該走的時候了!
拎著箱子下樓,她嚇了一跳,雲樵竟在客廳裡,她深吸了口氣:
「噢,雲樵。」她藏不住驚慌的說:「你——你怎麼這麼晚還——還沒睡?」
「睡不著。」雲樵說,眼光卻緊盯著她手中的箱子。她心慌得差點提不住,顫顫巍巍的不知怎麼辦才好?雲樵抬眼盯看著她慌亂不安的眼睛。
「你要離開?」
她挺了挺背脊,沉默不語。
「為什麼?」他一跛一跛的走過來,按下了她手中的行李,放在地上。「我知道爸媽說的話是重了些,但他們絕無惡意,更沒有要你走的意思,你應該明白。」
她輕輕的皺著眉頭,表情鄭重而嚴肅的說:
「我明白。」
「那你為什麼要走?」
她又沉默了。
「小靈。」他溫柔的說:「我什麼都依你了,你還要避開我嗎?放心,我說到做到,不會再糾纏你的,留下來,別走吧!」
她還是保持緘默。
「這麼堅決?」他歎口氣。「這裡好歹你也住了好些年了,難道一點眷戀也沒有?」
她望著他思考了一下,結果她搖搖頭。「我還是離開好些,我現在留下來會令大家心情都不好。」
「怎麼會?是你多心了。」
「我已經決定了。」
「看來要你留下來,似乎是不可能了!」雲樵喪氣的說:
「我再說亦是枉然是不是?」
「雲樵,」她忽然充滿感情的說:「我會很想念你的,記得你答應我的——要好好的過日子。」
「我知道。」他報以苦笑。「你不用擔心我,好好照顧你自己才是真的,如果受了什麼委屈,記住,這兒的大門永遠為你而開,知道嗎?小靈。」
「謝謝你,雲樵。我會和你保持聯絡。」鍾靈鬆了一口氣,感激的望了望他。她彎下腰,重新拎起衣箱。
她輕鬆,雲樵的心卻兀自泣血。他拚命的武裝起所有的情緒,不想讓鍾靈再牽掛,再有任何壓力,他這次是吃了秤鉈鐵了心,決意要還給最愛的她全部的自由。
「那——我不送你了,省得傷感。」他用一種偽裝的冷靜說。
「也好。」她飛快的踮起腳尖在他臉頰啄吻一下,翩然轉身,再不留戀地快步跑開了。
雲樵彷彿成了化石似的立於原地,動也不動。她說她會很想念他的,他全部的意識只有這句話而已,他的眼眶紅了。她最後還是走了,扔下心中對她依然存有感情的他,唉!天若有情天亦老,就讓他自己獨自遺憾一輩子好了。
第十章
悶在旅館裡,時間似乎特別漫長、特別難捱,鍾靈猶豫了幾千回,拿起話筒又擱下,擱下之後又拿起來。儘管心中渴望聽到常歡的聲音,但她依然矜持猶豫著。
她整夜坐立難安,食睡不寧的,心中反反覆覆就只那麼個念頭:
「該不該打電話告訴常歡,她搬出來了呢?」該不該呢?她拿不定主意。
依她一貫的作風,不該是這般拖泥帶水,畏首畏尾的,她也不明白這次——怎麼扭捏了起來了?
唉!她拿起隨身聽,順手扭開,一個熟悉的聲音流瀉出來,她立刻精神一振地聽出那——那是常歡,這麼巧!
打電話的念頭轉得更厲害了,該不該打?要不要打?常歡——在做節目呢!哪有時間聽她?
歌曲播畢,常歡突然語不驚人死不休地說:「我認識一個可愛的女孩叫鍾靈,名字很熟悉,是不是?就是天龍八部裡有個古靈精怪的少女,便也叫鍾靈。我認識的這女孩,人如其名,她就是那麼地清靈秀逸,放人忍不住喜歡上她。但是,她突然失蹤了,她在哪兒呢?誰告訴我?」
鍾靈心中一震,她沒有聽錯吧?常歡難道已獲悉她的事?他——他在找她?他居然在節目中直言不諱,他——他簡直——胡鬧!
接著,又是播放歌曲,是蘇慧倫和成龍的合唱——「在你生命中的每一天」,聽不見常歡的聲音了。方纔他可真是講過那些話?抑或是她自己的幻覺?是不是她太想念常歡,想得精神錯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