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見你,現在。」她不假思索的衝口而出。
「現在?見我?」他無法壓抑興奮之情,渴切的問著。
「是!我馬上要見你,否則我真的要死掉了!」她一迭連聲嚷著。
聽筒那端驀地沒了聲音,她大急,在這瞬間,想見他的慾望超越了所有,她不勝惶恐的急叫:
「喂喂,常歡,你在聽嗎?」
「嗯。」他悶聲說,然後他吸了吸鼻子,聲音哽塞的:「我——我以為我聽錯了。鍾靈——」他沉默了一、兩秒鐘,才接著說:「你到巷口等我,我馬上過去接你,十分鐘內到。」掛斷了電話,她呆愣了一會,有一兩分鐘都無法分析自己的情緒。是瘋了嗎?為什麼那樣迫切的要見他?怎麼跟雲樵交代?但,轉瞬間,所有的自責全飛到九霄雲外去了,滿心都被即將見到常歡的那份狂喜之情所溢滿。她覺得自己飄飄然的,像置身雲端似的。
她——要——見——他。這意念強烈到無以復加,她不再掙扎,不再猶豫,不再顧忌,不再矛盾……
她跳了起來,衝進浴室裡,飛快地梳洗,飛快地換好衣服,然後,拋開了所有對雲樵的承諾,瘋狂的衝了出去……
十分鐘後,她已置身於常歡的車上了。
駛了好長一段路,兩人都反常的沉默著。鍾靈乾脆閉上了眼睛,不看,也不問常歡要載她上哪兒去。反正她心裡早明白了,今日她不顧一切棄雲樵跑了出來,今後她是跟定常歡了;無論是上天堂,或者下地獄,她都無法回頭了,對於雲樵,她只能說聲「抱歉」了。
鍾靈任常歡將車愈駛愈快,她漫不經心的側耳傾聽呼呼的風聲。此刻,她的心情是既歡喜又不安,她實在愛慘了眼前這個默默開車的男人,可是她心裡偏又揮不去另一個摯愛她的雲樵的影子,她自知對不起他,所以她不得不感到憂煩。
她的心情也就越來越不安——終於,車子停了。
她好奇的睜大眼睛,四下張望著。車子停在一塊平坦的坡地上,四周是綠意盎然,高聳入雲的樹木,微風在林梢低吟,譜成了一首優美動人的大自然松濤之歌,天空飄著朵朵潔淨的白雲,四周杳無人影……她打量完畢,再把眼光轉回他身上,癡癡的望著他。
他也沉默不語,癡癡狂狂的望著她。
他們就這樣彼此對視著,彼此研讀著對方靈魂深處的悸動和情感,時間彷彿靜止了,空氣也僵在那兒。
時間分分秒秒流逝。終於,常歡把頭埋在臂彎裡,緩緩的搖著頭,聲音低啞痛楚的說:
「鍾靈,你是不是想謀殺我?」
她嚇呆了,一看這情況,她又緊張又驚惶,她伸出手把他的頭攬進胸口,攬得好緊好緊。
「常歡!常歡!你怎麼這麼說呢?」她閉緊眼睛,慌亂的說:「你一向最堅強、最灑脫的,不要這樣,振作一點,求你……」
常歡迅速的抬起頭,緊緊的握住她的手,爆發的喊:
「我不堅強,我不灑脫,我只要你,我只要你!如果你真要嫁給雲樵,我就一無所有了!我……我……」
有幾秒鐘的時間,鍾靈被他沉痛的語氣給震撼了。但在此同時,卻又有另一種無可奈何的情緒強烈的攫住了她,使她感傷、悲痛,而且無可奈何。她喃喃的說:
「唉!常歡,既有今日,何必當初!」
常歡眼光直直的盯著她,用極不平穩的聲音低嚷著說:
「不要再怪我了!誰喜歡把自己弄成……你真是我的剋星!當初你那樣戲弄我,現在你又這樣教我牽腸掛肚、失魂落魄,讓我一刻也無法平靜,你說你是不是在謀殺我,你是不是?」他狂亂而無助的喊:「是我欠你的嗎?」
鍾靈面孔雪白,嘴唇沒了血色。
「我謀殺你嗎?那我同時也謀殺了自己。」她點點頭,苦惱的說:「常歡,一路上我都在想,千錯萬錯,大錯已鑄成,罪人我是當定了。在愛情面前,人——其實都很渺小且自私的,誰也大方不起來……我這麼說吧!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了,我們誰也不要再追究。是你錯、是我錯都好,我們別再算舊帳了。但是,眼前我們所要面對的問題十分的艱難,你可願意陪我去克服?你願意嗎?你可要想清楚,現在拒絕還來得及,否則,我是會纏你一輩子的。」
「哦,鍾靈!」他的眼神轉為驚喜和狂熱,他語無倫次得厲害。「我願意!我願意!就是火坑和地獄,我都願意陪你跳下去,我喜歡你糾纏我,這輩子我原就打算非你莫娶的,我再也不放過你了。」
「你是認真的?」她幽幽的問。
「是的,我是真的想要娶你的!」他再肯定不過的說。
她的臉發光起來。
「很好。」她笑了。「我就等你這句話。你肯這麼說,我真是死而無憾了。」
「怎麼說這種話,多不吉利!」他低叱。
她還是笑。
「你也迷信?」她邊笑邊說:「不過就怕我告訴雲樵我的決定後,他是寧可我死,也不願我再次投向你了。你敢說不是嗎?我真是壞啊!」
一句話提醒了常歡,他抬起一支胳膊來,攬住她的肩,把她拉向自己,充滿柔情的瞅著她,輕聲說:
「如果真要這麼做,才能消他心頭之恨,那我就陪你,在他面前以死謝罪。我說了,無論如何,我都陪你,除非——
除非是你不要我……」
她不笑了,眼眶漸漸濕潤。
「不!我永遠也不會的。」
他的眼眶也紅了。
「你知道嗎?從沒有一個女孩子像你這樣讓我魂牽夢縈。當我自以為是的把你讓給雲樵之後,我才發現,如果沒有你的愛,那——那我是寧可死了才好,因我不知道在那種痛苦的煎熬下,活著還有什麼樂趣?你信嗎?你信我說的每一句話嗎?」
「我信,我信。」她含淚的點頭,唇角浮現了一個動人的微笑。她定定的在注視著他深情的臉,看了又看。然後,驀然間,想起來什麼似的,驚狂的喊:「糟了!我答應了雲樵,不再隨便失蹤的,而且我們今天要去試婚紗的,我……」
他立刻低下頭去,堵住了她的嘴,也凌厲地堵住她那一串令他懊惱不已的話語。他粗暴的在她耳邊低語:
「去他媽的試婚紗,鍾靈!你已經選擇我了,你要是敢和別人再有糾纏,我不會饒你!」
「但是,常歡,」她無法遏抑的喊了出來:「我怎麼跟雲樵解釋呢?怎麼解釋呢?」她哭著把頭埋進了他的懷裡,聽著他那狂亂而激烈的心跳聲。「你要幫我,你一定要幫我。」
當溫煦和暖的晨光透過紗幔悄悄灑落在雲樵的臉上時,他貪戀的翻了個身,忽兒想起了今早和禮服公司的約會,心中一凜,隨即迅速的掀開被子走下床去。
一想起鍾靈那張秀麗絕倫的甜美嬌顏,一抹糅合了酸楚的柔情緊緊圈住了他,他整個人頓時像掉入輕飄的雲層裡般,不真實卻甜美。他明白,在他和她之間,或許仍有些障礙和心結阻隔停留著,但他會用最大的愛心和耐心去包容她,陪她慢慢去克服一切。但願,他的一番真心和深情能打動她,有一天可以完全超越常歡在她心中的地位。
他喜孜孜地跑去敲鐘靈的房門,一下、兩下……愈敲愈急——但是,靜悄悄的,屋裡一點反應也沒有。他霍地打開了門,根本沒有人!雲樵呆立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她——她又失蹤了……憤怒和恐懼的感覺銳利地打擊著他,滿心歡騰的喜悅瞬間化成莫名頹喪的情緒。
雲樵的心冷了。他這才明白,原來什麼也沒有改變,他和鍾靈始終都在原地踏步,一點進展也沒有。
午後。
雲樵一個人坐在客廳猛抽著煙,他聽見門外有一陣聲響。接著,是開門的聲音。他沒有動,只是繼續吞雲吐霧著,甚至不肯抬頭看一眼進門來的人,但那人已經自動的叫開了:
「雲樵?」
雲樵回過頭來,沉默地對她上上下下的打量著,發現鍾靈渾身上下都燃燒著一份狂野的熱情,那被曬紅了的雙頰,晶光流轉的眼波,紅艷欲滴的櫻唇,被風拂亂的秀髮……天,那分明是個戀愛中的女人所散發出來的風采。這模樣是和他在一起時從不曾有的,可是卻教他的眼光片刻都捨不得離開!
驚覺於雲樵的沉默,和他臉上奇異、古怪的表情,鍾靈頓了頓,咬咬唇,才鼓足勇氣的接口說:
「好了,雲樵,我知道你一定非常不滿我又故態復萌。你放心,我現在回來,就是要對你坦白一切的,我——」
「嗯,你又怎麼了?」雲樵的心中燃燒著熊熊妒火,但他聲音冷靜得教人詫異。
「雲樵!」她坐到他身旁一手抓住了他。沒有任何的掩飾,她的眼神狂野昏亂而熱烈。「對不起,我不能嫁給你了。你可以打我、罵我、甚至殺我。但是,沒有婚禮了,我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