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雲樵本來都不知道為什麼敏兒會匆匆忙忙的跑到國外不肯回來了,這件事帶給我們全家好大的震撼,後來敏兒有個很要好的室友——林曉帆交給了我們一份敏兒遺留下來的手稿,我們才恍然大悟。」她的眸子閃著淚光,眼睛黑黝黝的深不可測。「她是單純且善良的女孩,你不該那麼殘忍的傷害她。哼!像你這種處處留情、遊戲人間且又自命不凡的人,受這點小小的教訓,算是便宜你了。」
常歡的腦子倏然轟然一響。他兩眼直瞪著鍾靈,面色一陣青白。空氣一下子死沉凝滯,好一會兒,他才瘖啞著聲音,喃喃的,不信任的,一迭連聲說:
「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
「什麼不會的?」她不解的問。
「你竟是來報復我的!」他受不了的尖叫起來:「原來你是存心來欺騙我的感情,你故意一下子出現,一下子消失,一會兒天真,一會兒哀愁,你真可怕、真虛偽,我怎麼會被你所蒙蔽了呢?我怎麼會為你癡迷呢?我竟然還當你是天使——原來你是不折不扣的魔鬼!告訴我——還有誰知道你的詭計?
還有羅天培——他也是一夥的嗎?」
「不,從頭到尾,他都毫不知情,他只是被我和雲樵利用。這當然首先要感謝你媽,她害怕你抱獨身主義,急著替你介紹女友,天時、地利、人和配合之下,我才能打勝這一仗。」
「你……」他大吼,忘形的搖撼著她,他的神情變得猙獰可怖。「你憑什麼?你憑什麼?」他悲慘的呼叫著:「我對敏兒做了什麼?天知道我對她做了什麼?我怕傷了她的心,所以我不敢愛她。我錯了嗎?誰自以為是?自以為是的人是你,是那個該死的何雲樵!你們兩個都是魔鬼!你傷害了我的感情,你給我滾,你讓我看見了世界上最醜惡的心……」
「不要說了!」鍾靈厲聲阻止他,她的臉色比常歡好不到哪裡去,臉頰上還清楚的浮著五個手指印,她痛苦的閉上了眼睛,沉痛而掙扎的說:「聽我說,常歡,我曾好恨好氣你,那是因為敏兒的關係,我恨你毀了那樣一個單純善良的女孩,所以我答應雲樵參與這個瘋狂的報復行動。但是,我失敗了。從酒店再次見到你,我就發現——我再也無法去傷害你了,因為我早已不知不覺的愛上你,愛得那麼深,我多麼希望對你完全沒有秘密,我想把全部的事情都告訴你。可是,我又矛盾、又害怕。我不願背叛雲樵,更不想再繼續欺騙你。記得嗎?我曾要你答應我三件事,我很陰險是不是?早早就為自己找好退路,不過,都不重要了,一切都已經結束了。我曾把敏兒留下的手稿寄給你,有空的時候再看看吧!或者你會比較不恨我。我走了,你放心,我們永遠不會再見面了。」
說完,她掙脫了常歡,迅速的衝了出去。
常歡呆愣了片刻,等他回過神想留住她時,已失去了她的蹤影。她說永不再見,他竟然讓她這麼悲淒、委屈的離去,哦!怎樣的誤會啊!
他頹然地跌坐在沙發上,常歡被擊倒了。
被這亂麻似、糾纏不清的愛情給擊倒了。
亂哄哄的一陣門響、雜沓的腳步奔跑聲,把常家都驚動了,常太太從樓梯上跑了下來,吃驚的問:
「你們兩個在吵什麼?怎麼越吵越凶了!吔,鍾靈那丫頭呢?她不是說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嗎?我們才全都離開的呀!阿歡哪!怎麼回事?」
「媽!」常歡抬頭。「我們說清楚了,也吵完了!」他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挺直了身子,木然的說:「她一切都跟我招供了,她再也不會來了,什麼都結束了,結束了,結束了……」他看不見什麼,聽不見什麼,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名字,一個刻骨銘心、深深刺痛他的名字,那名字在燒灼著他,壓迫著他。
他拋下周圍愕然的、面面相覷的眾人,逕自狂奔上樓,衝回自己的房間去了,用盡渾身的力量把門帶上後,他發狂的嘶吼著:
「鍾靈,你太狠了……」
他的聲音衝破了靜寂,在整個房間綿延不斷的擴散開來,一直衝進他的心靈深處。
第五章
室內一片沉寂。
常歡坐在桌前,眼睛迷惘的望著手中拿著的那本塵封些時日的冊子。
他的心在強烈的抽喊著。
他心痛地沉思,回想著整個被捉弄的經過……
其實,他已經不憤怒了。只是,感到前所未有的寥落、痛楚……想起鍾靈臨去前說的話,他心中更有股深切的難受與心疼的感覺。
事情,怎麼弄成這樣的呢?
他愛盈盈,可是她只是鍾靈化身前來復仇的一個魔鬼天使。
本是來復仇的鍾靈,卻告訴他——自己已經不按牌理出牌,忘了原來的目的,愛上了他,所以她不想再欺騙他。所以她向常歡坦白一切,此後她將全然退出他的世界。
她對他可真是有情?
唉!不論是真、是假;有情、或是無情……一切都已結束。這結局太殘酷了。他無法接受。
為什麼?
難道他不該辜負何敏兒的愛?是老天罰他?
可是,他不愛何敏兒呀!她確實曾令他迷惑過,但那絕不是愛;若真愛她,他就不會閃躲……更不會錯過。
當然,整個事情的始末,是他錯得多些,他不該去招惹她。但他不接受敏兒的愛,是因為怕到最後更是傷了她的心,難道也有錯?
有哪個男人能絕對地抗拒被追求呢?尤其對方是那麼一個溫柔又善解人意的女孩?能在發生錯誤的前一刻回頭已屬難能可貴,若說身處娛樂圈卻能專情得不對任何女孩子動心,那麼他就不是人,而是神!人就是人,有軟弱、有缺點、有情慾、有迷惘。很難逃得過誘惑……
為什麼偏偏他就要被定這麼重的罪?
為什麼他該承受這麼重的懲罰?
他出神地望著那本冊子,想起鍾靈說的話:「……再看看吧!或許你會比較不那麼恨我……」
哎!鍾靈,怎麼這名字跟幽靈似的,又出現了呢?怎麼心中那股痛楚會越來越尖銳呢?
好吧!看吧!鍾靈要他看,他就看。雖然,他實在很不願意再碰這本令他有罪惡感的雜記……可是,他答應過鍾靈三件事,那——就看吧!
他長長地吐了口氣,勉強穩定自己混亂的情緒,隨意翻開了一頁——
「蝴蝶夢」裡的女主角曾這麼警告過世間女子,她說:
「他這樣諷笑我,使我羞慚和惱怒。所以一個女子千萬不要在男子面前自白一切,這是教訓之一。」
我將這句話深深的烙印於腦中,且深信不疑。
自然我亦不會輕易對他吐露我的心事,尤其感情的事,是無法強求的,我只好小心翼翼的隱藏心中那份癡迷的情感。
就這樣吧!就這樣雲淡風輕的閒聊著吧!談談他的舊情人,也說說他的新戀情。
反正,聆聽他的一切心情,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事。
一開始就明白這注定是場苦戀。
偏又忍不住愈陷愈深。誰能瞭解我內心的痛苦?
今天沒接到他的電話,心中的失落實在難以言喻。覺得做什麼事都不對勁,心情宛如墜入冰寒的深淵。
凌晨兩點半,我對著窗外皎潔的月亮凝望著。他才突然打來電話。半夜呢!那突兀的鈴聲狂鳴不休的教人膽顫心驚,我衝過去拿起話筒,立刻聽見他魅力十足的聲音。
我問:「怎麼這麼晚還打電話來?」
「也沒什麼,剛回來,想到一整天都不曾聽到你的聲音,很想念你,就忍不住打電話給你;還好!你還沒睡,沒吵到你吧?你要原諒我的情不自禁呀!」
「唔。」我哼了聲,不表示什麼,心中卻很甜、很滿足,漫長等待的烏雲已一掃而空。
唉!女生,真的很容易被哄、被安撫的。
清楚地知道總會有那麼一天,他將會棄我而去,所有的悲歡也都將沉澱為憂傷的記憶,我必須重回我最初的寂寞,像浮萍一樣的無依。
然而,他彷彿是有種魔力,讓我甘心為他付出一切,即使是受委屈,卻是無怨無悔。
我的整個世界已完全被他佔據。
天讓我遇見他,注定是場悲劇。
但我依然愛他,絕不後悔。
起了個大早,窗外是雲淡風輕的好天氣,又是新的一天開始了。
裝扮好等他來,心情是喜孜孜地雀躍。
他來了,要我上車,默默開了好長一段路。
心裡感到好委屈,他定是心情不好,才找我出來兜風,在他心中,我究竟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從來不問我是否也有情緒起落?
為什麼他從來都不試著去瞭解我的感受?
他為什麼總是在失意落寞的時候才想起我?
難道說,他心裡真的一點都不在乎我?既是如此,為何還要來招惹我?
其實我也不願意要求他因歉疚而付出感情,那像憐憫,我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