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她冰冷的小手被溫暖的大手握住,包覆手掌之中。
封煦抬起她失意黯淡的臉龐低喃:「你愈來愈懂得該怎樣讓我屈服。」
「你的意思是答應了?」
「你都做好一切準備了,我若不答應,你豈不是更睡不著?」他失笑地指指她藏在背後的小毯子。
洛曦晨連忙做出保證:「你繼續忙你的,我會靜靜地在一旁看書,如果真的累了,就躺在沙發上,有小毯子,你不用擔心我會著涼。」
「看來我是沒有理由反對了。」他將她帶入書房,安置在沙發上。「無聊就挑本書看,如果累了就休息別逞強。」
「我知道了。」曦晨努力地點頭。
封煦歎息,再次將全副心力投入手中的卷宗。
洛曦晨滿足地欣賞他俊美的側臉,專注認真的模樣更令人著迷了,她知道他最近正忙著為她著手一連串相關的檢查和治療,大家都說他是天才,那麼,他為了治療她,每晚都在書房挑燈夜戰;為了她,他付出了多少心力?
從前,她年年的願望是能過來年的生日;現在,她容易滿足的心開始妄想,希望能有和他在一起的一天、兩天……每一天……
更希望他能愛她。
又胡思亂想了!洛曦晨笑罵自己,然而,心底的某個角落卻響起了另一個聲音——
你怎能愛他,你是個有婚約的人啊!
而且,他愛你嗎?!
洛蹭晨絕塵的容顏泛起淡淡憂愁,走到書架旁,她抽出一本書,不想庸人自擾,她強迫自己將注意力轉移。
如果當年的他未曾發生嚴重的車禍,那女孩不會離開,即使他表面再如何無謂坦蕩,她相信他的心裡仍有一個角落容納那女孩。
也許是小小的一隅,可是誰也取代不了……
擁抱在懷中的小毛毯在不注意時掉落,曦晨想伸手拾取,將開啟的書本暫且放在小茶几上,然而在拾起的同時,她眼尖地發現地上有張白色的小紙片。
大概是從書本裡掉落的書籤之類的……她彎身撿拾,目光被紙片上的人兒攫取——
那是一張照片,漫山遍野的花海中躺臥了一個女孩,她雙眸微閉,唇畔隱約地浮泛一抹美艷的笑容,那輪廓是相似的,惟獨那紅潤的臉龐閃動健康的活力,和自己完全不同……
原來世界上會有如此相像的人!她想起他見到自己的第二眼,那混合驚訝怔愣的眼神——她終於明白了。
曦晨憂傷地瞟了心無旁騖的封煦一眼。
是這樣嗎?她和那女孩神似的容顏,他另眼看待的是屬於那女孩的那一面,還是屬於她的那一面?
「怎麼了?」封煦感受到她凝視的目光,不解地問道。看到她臉色蒼白得不像樣,急欲起身探視。
「沒有,只是突然有點冷,蓋上毛毯就好,你別過來了。」她連忙將照片藏在毛毯下,他不喜歡人家探問私事,所以她不能開口,況且,她也沒立場。
他關心的眼神騙不了人,此刻他的心思是在她身上,曦晨告訴自己。
她不介意……即使只有此刻……
窗外吹襲了一陣寒涼的夜風,恰似吹皺她滿懷綿密的情愫,在她尚未知覺的時候,添入了不安和冷冽。
下意識地,她擁緊手中的毛毯,怎麼也想不透為什麼止不了身子的輕顫。
心,也會感冒嗎?
秋日暖暖的午後,封家大宅綠草如茵的庭院,微風吹來,伴隨著陣陣花香,洛曦晨滿足地歎了口氣。
「幹什麼歎氣?」封煦安適地把頭靠在她腿邊,正閉目養神的眸子微微張開,慵懶地問道。
「這樣的生活是我從前想也不敢想的。」能夠放鬆心情地過日子,身邊伴著自己喜愛的人,彷彿回到了年少時、她看完童話之後的悸動。
她柔美的神情帶著滿足。封煦飄蕩的視線轉回,投落至深鎖的大門前——
不請自來的閒雜人等又來了。
『你喜歡這樣過日子?」儷人未曾察覺客人來訪,封煦也只是移動位子,將她攬人懷中。
「嗯!」她邊回想著邊窩進那溫暖的懷抱,「從我有記憶開始,我的身體一直都很糟,別說是把藥當飯吃,半夜送急診更是常有的事,為了不讓我有任何損傷的危險,別說我沒有進過學校,在十八歲之前我甚至可以說沒出過洛家大門。」
懷中人兒縮了縮:「爸爸延請了許多老師到家裡教授,邀請許多朋友到家裡來……爸爸一直盡可能地想讓我感覺自己和別人沒有不同,可是認識的人多了,才發現自己原本就與別人不同。」 .
「回憶代表過去,想不想走出牢籠?」封煦撥開垂落額際的髮絲,內心有著微微不捨、心疼的感覺。
曦晨原本愁眉苦臉的嬌顏抬起,轉而是一臉不可思議。
「怎麼了?」幹嘛用見到外星人的眼神看他?
「你的話跟任大哥好像。」
原來……封煦瞟了一眼樹後低頭悶笑的人影:「你很喜歡他?」
「嗯。」她順著他的視線好奇地想回頭,卻早一步被他不著痕跡地轉回,「我渴了。」
「哦。」心無城府的曦晨連忙端持一杯冷飲遞給他,才又說道:「認識任大哥是在某次的聚會中,不像其他人帶有憐憫的目光,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也是——『想不想走出牢籠?』很巧是不是?」
「是很巧。」封煦冷哼地笑笑:「渴嗎?」他將杯子裡的冷飲添滿遞給她,
「嗯。」曦晨笑盈盈地點頭,接過玻璃杯,一口一口吸著。
「你的婚約是怎麼回事?」那小子心繫湘泠,又是抱持何種心態訂下這紙婚約?
突如其來的問題飄進耳裡,驚得曦晨來不及反應,一口冷飲硬生生地哽在喉中,嗆得她猛咳。
「你怎麼突然提這件事?」幸福蒙住了眼睛,她以為只要不想便不用煩惱,標準的鴕鳥心態。
「我不說不代表不關心。」許多事不用言明,他慣於默默觀察,「你的喜歡已經到了非君不嫁的地步了?」
「我……呃……」在他厲眼迫視下,她侷促不安地囁嚅。
她滿溢不安,也充斥慚愧,當初這份婚約是父親先提出的,在雙方家長樂觀其成的情況下,她也一心要嫁給這個允諾帶自己走出城堡的男人。
那是喜歡,可是不是愛,想相伴一生,只有喜歡是不夠的……她現在終於明白這道理了,但,還來得及嗎?
封煦拿走她的杯子,扳開她緊絞的手:「看著我,說出真心話。」
「我……對不起……」她好愛他,但是任大哥溫柔呵護的笑容浮現在腦海,她無法漠視任大哥的感受啊!
「你的抱歉因何而來?因為我抑或是這份婚約?」
「都一樣。」洛曦晨泫然欲泣地搖頭,兩種選擇都令她心痛。
「不一樣。」封煦握住她掙扎的肩頭,要她面對現實,「要我,或是婚約?」
「終究避不開了嗎?」洛曦晨迷濛的眸光凝視遠方,情與愛,如此兩難,叫她如何抉擇?
「你的回答呢?」封煦向來悠然的嗓音摻雜一絲難以察覺的緊張。
他介意的不是那份婚約,而是她的真實感情。曾經,她依賴任迅翔甚深,如今,她真的瞭解自己的內心了嗎?
「我……」縹緲幽遠的聲音似來自天邊,她遠揚的瞳眸終於有了焦距,深深地凝視這張令她愛戀的臉龐,而後緩緩地閉上眼——
「我愛你,但我必須嫁給任大哥……」
時間彷彿靜止,惟有秋風微寒地吹襲,捲起枯黃的落葉,落在封煦轉身離去的腳步之後……
氤氳的水氣有如來自心底,模糊了隨他離去的視線……她忍不住地掩面哭泣。
心碎,就是這樣吧!
書房中,兩個偉岸男子各據一方,低迷的氣氛自午後持續籠罩,直到日落時分仍未止歇。
「小晨哭得很傷心。」任迅翔終於還是認輸先開口,若非時機不對,他真為封煦的冷靜絕倒,「光瞪我沒用,那婚約只是權宜之計。」
「好戲也看完了,可以把你的詭計全盤托出了?」封煦冷睇好友。
「我以為你應該感謝我,畢竟沒有我,你的真情不會輕易付出。」
「你早在那時就已經算計好了?』』封煦冷靜地陳述一件事實。
「證據確鑿,我好像無法否認了。」任迅翔聳聳肩,面對一頭優雅陰森的黑豹,完全沒有一絲不安與恐懼。
「為什麼?」封煦沉吟,「因為當年我助湘泠那丫頭逃離你?」
「好說。」任迅翔神態優雅地端持高腳杯,凝視琥珀色的酒液,嘴角微微揚起。「當年是我的態度不當,不能完全怪你這個疼惜妹妹的表哥。」
「你的意思是怪我以一個朋友的身份背叛你。」封煦瞭解,早說他這個拚命三郎怎會悶不吭聲任人擺佈,原來報復早已醞釀,只待時機到來。
「這話有意思。」任迅翔向來很欣賞這個腦筋動得比嘴快的好友,一言一行皆有依據,深思熟慮得叫他難以招架。「多年前嘗到的苦果,醞釀成今日的局面,怎能不叫你也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