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叔,我明天還要上課,如果今晚回家,明天怎麼趕得上?請你告訴爹,諒解我的苦衷,等到了星期日,我一定會回家裡去的。」劉書白道。
「可是……」劉忠還想挽回。「少爺,你這樣做,老爺會很難過的,他也都是為了你……」
「忠叔,我知道你為我好,我會慎重處理的,謝謝你來通知我。」劉書白邊說、邊送劉忠出門。
「請回覆我爹,這個星期日,我一定回去,請他們不要親自來,太勞累了。」
劉忠見勸說無望,只好死了心離去,劉書白則親眼目送他走了,這才鬆了口氣,調整心情,再度回到屋裡,他才一跨進屋內,便遭到友人的調侃。
「嘿!新郎槍!」率先開口的是朋友之中與書白最親近的表兄弟於浩飛;生得斯文又帶著幾分公子哥兒似的氣味,兩人自小便是同學,還曾。起赴日,因此浩飛對劉家的情況自然瞭若指掌。大概是瞭解太深了,所以開起玩笑來更顯無狀。
「少鬧了!」劉書白嚴肅地搖了搖頭。
「剛剛忠叔來,難道不是為了你的婚事嗎?」另外一個身形有些肥胖,看來是好好先生類型的男子開了口,他是性情溫和的羅大任。
「他會答應才有鬼。」最後一個坐在椅子上,同樣是西式打扮的男子也開了口,與前兩人不同的是,他手中拿了一本書,看來像對字裡行間外的東西全無興趣般,這位正是書白這群朋友們口中的「楊書獃」——楊俊。
「楊書獃,我看這回你的高論不准。」於浩飛撇頭掃了始終凝肅以對的劉書自一眼。「瞧他這麼煩惱,看來是猶在考慮。」
「我是在想,如何回絕這門親事。」劉書白道,背著雙手走到窗前,方纔的好心情儼然已消逝無蹤。
「我猜對了。」楊俊頭也不抬,語調裡卻頗得意。
「你們拿書白的終身大事在開玩笑,太沒同情心了。」羅大任道,走到書白身後。「你是和哪家姑娘訂的親?」
「……」劉書白還沒回答,便已聽見於浩飛的聲音。
「世代書香,曾祖父還中過舉人的姚家三姑娘,真可謂門當戶對啊!」於浩飛一邊說還不忘拍手製造氣氛。
「書白又不是娶她曾祖父。」楊俊冷笑一聲,於浩飛聞言哈哈大笑。
「好了你們!」羅大任真為誤交損友感到痛心。「書白,你見過那姚家三小姐了不曾?」
「沒有。」劉書白心煩地搖了搖頭。
「如果有的話,書白一定會拚命地向那個姚家三小姐灌輸自由戀愛的新思想。」於浩飛也補充了一句。
「只可惜姑娘家是不出門的。」楊俊頗幸災樂禍地說。
劉書自越聽越是心煩,便轉身道;「散會。」原本他們聚在一塊兒是要討論羅大任經營的畫廊開幕的慶祝事宜,現在卻是一點興致也沒有了,眾人見他心事重重,也識趣地離開不再留下來叨擾,於浩飛待得楊俊與羅大任兩人先出門後,走到書白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事來找我。」他寓意深長地道,劉書白聞言,轉頭看了他一眼,露出一抹苦笑。
「會的。」他點點頭,但其實心底所想,卻是另一種見解。
結婚對他來說可以不是必須的,但一旦涉入婚姻,他自該有權決定誰是他的伴侶.而很顯然地.那個素未謀面、是妍是醜都無從得知、對他而言根本不存在的年輕女人,不會是他想要的另一半,但父母卻被那傳統的陋習所羈絆著,急著將他栓到一個女人身邊,這與他所接受的思想是完全不同的,他是受新式教育長大的男子,他很確定他的父母也以他有新穎的觀念而自豪,但他們又怎能在婚姻這樁事上要求他變回那種綁手綁腳、一切聽命於爹娘裁決的兒子?
劉書白不僅覺得不可思議,更有種「非得讓父母明白不可」的決心。
他不會逃,他會親自出面將這棘手的事情解決,讓自己和那無辜的姚家三小姐,不會因此變成傳統婚姻下、不知第幾個的犧牲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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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書白拒婚的念頭十分堅定,但他竟忘了,他這固執的血統是誰遺傳給他的。當劉劍塘與妻子于氏夜晚來訪時,他著實震驚不已,也覺得愧疚萬分。
原本他正伏案用功,不意聽到外頭有聲音,心下不免奇怪,他住的這附近算是城郊,一到夜晚,除了蛙鳴犬吠,甚少人跡,況且都這麼晚了,怎
還會有訪客?
但他仍是上前開了門,而門外的訪客著實教人驚訝。
「爹!娘?!你們怎麼來了?」這是當書白打開門,看清來人之後的第一句話。
「先讓你娘進去坐下來。」劉劍塘一邊說,一邊往裡頭走,劉書白關上門後,忙著搬來椅子讓父母人座,這是他的父母第一次到他租賃的地方,他的母親於麗月一見四壁蕭索,當下便覺難過。
「書白,在家裡不是好端端的麼?你就偏要來住這種小房子,存心虐待自己讓娘心痛嗎?」
「娘,這裡一點也不小,而且我覺得住起來很舒服,請您放心。」劉書白坦然地道,對他而言,住的舒不舒適是次要的,心裡快不快活才是重點,在家裡處處受限,就算再怎麼錦衣玉食也不會舒服。
「你也知道我們來,不是為了看你過得好不好。」劉劍塘蹙著眉頭,顯然不打算拐彎抹角。「本來我打算自己一個人來,只是你娘曉得了,也非跟來看你不可。」
「謝謝爹娘,我很好。」書自仍舊十分恭謹,不打算提起什麼問題,也不想起話頭。
父母深夜造訪,定有深意,他有種預感。劉劍塘皺了皺眉頭,神態嚴肅。「你的態度,令我這個做父親的,十分不悅,我希望你好好向我說明,為什麼不回來的原因。」
「爹,我想我應該有向忠叔解釋過我之所以不能回去的理由。」劉書白情知這場爭執難免。「很抱歉我讓您失望了。」
「是,你是讓我失望。」劉劍塘摸著下巴的鬍子說道。「男子應先成家,後再立業,你身邊乏人照料,又怎麼能專心於事業?」
劉書白則不疾不徐地回答:「孩兒卻有不同見解。」
于氏卻在此時插嘴。「書白,別跟你爹頂嘴。」
「讓他說!」劉劍塘按下妻子的手,瞧著兒子。
「娘,這不叫頂嘴,我只是試著將自己的想法讓你們知道。」劉書白道。「在我看來,如果事業尚未站穩腳步便貿然成親,只不過是拖累妻兒罷了,再說,我覺得要讓一個以前從不認識的女人突然走進我的生活,是件很唐突、又很冒險的事情
劉劍塘定定的聽完兒子的辯解,突然發出一聲冷笑。「你這是在諷刺我跟你娘嗎?」
「孩兒沒有這個意思。」劉書白彷彿早已知道父親會這麼說,他仍是心平氣和的。「爹跟娘的婚姻美滿,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只是全天下有幾對憑借媒妁之言結合的夫妻會如此幸運?至少我認為自己不會有那種運氣。」
「書白,可你卻連試都不願試啊!」於麗月終於忍不住道。在她看來,書白的想法是那麼不可思議、是那麼乖違叛逆,從前他不是這樣的啊!忍不住一陣心痛,她將罪過全怪至丈夫身上。「都是你爹害你的,要念大學,國內哪裡沒有?偏教你遠渡重洋,淨是學了不三不四的觀念回來,連最基本傳宗接代的思想都忘得一乾二淨了!」她說到這裡,想起那段兒子人在國外的日子,不由得一陣心酸。「你這樣傷我的心,為娘有生下你跟沒生下你,又有什麼不同?」
劉書白聞言,心中一震。
劉劍塘撫著妻子的背脊試圖給她一點安慰,然後伸手制止了一旁還想說些什麼的書白。
「你不用再說什麼,你娘該講得都講了,我也不必說些什麼讓你我父子劍拔弩張的話,我和你娘今天來,只是要向你宣佈一件事,你不用回答,不用想,更不用急急忙忙的反對,因為這不是詢問你,而是向你宣佈。」
「宣佈?」劉書白心中有不好的預感。
「是的,宣佈。」劉劍塘道。「我已派忠叔到學校幫你請了為期兩個月的假,從今晚開始,你就搬回家裡專心準備結婚的事。你沒有選擇的餘地,因為我已在下午讓你作了選擇,是你拒絕了跟忠叔一塊兒回來,所以一切就由我作主。我也已派人到姚家更改婚期,唯一能讓你不要這個新娘的方法只有一個,就是連我跟你娘都不要,聽懂了嗎?」
劉書白一陣錯愕,他的父親竟然會說出這麼絕情的話?!而且他非常、非常明白,如果他不顧一切臨陣脫逃,父親也絕不會在事隔多年後原諒他,因為他的背棄,將會使得父母蒙羞,就連那個不相干的姚家三小姐,搞不好也會因無地自容而走上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