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老闆重複了一次,又掃了紙條上內容一眼,後便將它揣人袖中,走到藥櫃前,悶不吭聲地便開始取藥罐抓藥材。
「老闆?」書自覺得奇怪。
豈知對方仍是不說一句,甚至連看都沒看書白一眼。只見掌櫃手腳俐落地連續拿了幾味藥之後,分成好幾份包起來,再用草繩綁住,放到書白面前,這才慢條斯理地開口。
「恭喜啦!」
「恭喜?」書白一頭霧水。「什麼恭喜?」
那老闆咳了兩聲才說話,聲音語調裡還帶著
一種怎麼連這回事都不知道的調侃意味。
「恭喜尊夫人身懷有孕,有喜啦!這幾味藥都是安胎養神、滋補身體用的,可不是生什麼病。」
書白腦中轟然一響!
「……有……有喜?!」彷彿還不太能接受似地又哺哺問了一次。
只見掌櫃點點頭。
書自接過那包沉甸甸的藥包,瞬時間了然過來。
夏磊的心意,確實化成一種濃重的期盼,盡在不言中。
不知該作何表情,喜悅排山倒海、洶湧而來。
他要做爹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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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書白已在姚家門前徘徊許久,最早出來開門灑掃的家僕,一見到他不免大為吃驚。
「姑……姑爺?!」那人顯然被嚇了一跳。「您這麼早就來了?!怎不叫門,好讓小的給您開門?」
書白無聲地笑了笑,神情緊張又帶著點喜悅。
「不忙……我也才剛來。」
剛來?!那人錯愕至極地看著他,夜晚寒涼,家家戶戶少不得一盆爐火,若是方才出門,手腳應該都還暖呼呼著,怎可能嘴也干了,臉也白慘慘的一點血色也沒?他明明是站了很久嘛!
這廂兀自猜想,那廂書白卻已有些沉不住氣,明知看不見什麼。仍向那家僕身後探了探。
「那……」不知如何開口,求人這檔事,他向來不拿手。
倒是做下人的眼尖,一下子便意會過來,急忙便讓開身子。「唉!瞧我這腦袋不中用了!光顧著發愣,居然還教您在外頭凍著!快請進來!小的馬上去通報老爺夫人!」他將書白迎進大門裡,忙喚道。「阿思!阿思!」
不一會兒阿思由廊下小跑步而出,才見到書白,便驚訝地低呼了一聲!「姑爺!」
書白一見到她,霎時什麼都顧不得了,衝上去便抓去阿思的手臂。「阿思!你小姐人在哪裡?」
阿思沒料到姑爺居然會這麼失控,嚇得哀叫一聲,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見後頭傳來一聲大大的呵欠。
「唉唉唉!七早八早就大聲小聲,怎麼回事……咦?姐夫?!」來人正是冬煦,一向晚睡的他最經不得一點細微聲響,本來正睡得香甜的他,卻叫幾聲雞貓子鬼叫給打斷了美夢,不由得有些悻悻然,但沒想到出來一探究竟的結果卻叫他欣喜異常。
「姐夫,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聊天?」
書白轉身見是冬煦,表情不由舒緩幾分,但仍抓住他便道:「我不是來聊天的,冬煦。」
「這麼早來找我,我也只能跟你談周公啦!」冬煦呵呵一笑,眉間頗多稚氣,轉頭了正要前去叫人的那男僕一眼,喚住了他。
「你要去哪?」
「去把老爺夫人叫起來啊!」那男僕一臉理所當然。
冬煦聞言搖了搖頭。「過半個時辰再叫。」
「四少爺……」』
「貴叔,我說真的,有什麼錯就賴到我身上好了,就是半個時辰之後再去通報爹和娘。」
「冬煦?!」書白又驚又喜地看著冬煦,冬煦瞭解自己現在的心情嗎?他現在已經沒有別的精力對付別人了,他只想見秋尋,只要見秋尋……冬煦竟然懂得他的心事?
只見冬煦用手揉了揉臉,一副還沒睡飽的德行,對著阿思便道:「你帶姑爺到三姐的房間去,一樣是半個時辰,時間到之後再通知他們出來到大廳,聽見了沒有。」
阿思隱隱約約好像懂得他的心思,點了點頭,對著書白恭恭敬敬地道:「姑爺這邊請。」
書白只覺自己猶在夢中。
他原以為會受到的刁難、斥罵,竟全都不存在?
這是怎麼回事?是秋尋的意思,還是這不過是序幕,真正叫他要受到報應的還在後頭?
心跳如擂鼓,但仍是得去。
去面對他的妻。
想到秋尋,心情竟又不自覺歡快了起來,他再無暇細想之後會發生的任何可能,只有感激地對冬煦報以無聲的一笑。
冬煦也回應他扯了扯快被凍僵的嘴角,見他和阿思消失在視線之內時,才又打了個大呵欠,旋身要回自己的房間,才一轉彎,就差點撞上人。
「哇!二哥!你一直持在這裡啊!」猛頓了一下,瞌睡蟲全部掉光光!
「你做得很不錯。」夏磊看著弟弟,話語之中頗為嘉許。
冬煦白了他一眼。「下次別等我被吵醒,麻煩你動作快一點好嗎?」居然不出面就躲在這裡偷看,小偷啊?!
夏磊嘿嘿笑了兩聲,伸手揉亂了弟弟的頭髮。
「不會再有下次了。」
書白和秋尋,不管和好與否,這種事,永遠不會再有第二次,他敢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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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的房間就在這兒。」阿思領著書白走到秋尋房前說道。
書白望著這扇房門,深深呼吸了一口氣。
阿思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留下來陪著小姐同姑爺「談判」,想了一下便訥訥地道:「姑爺。這樣好了,我先進去通報小姐一聲……」話還沒說完,書白已然搖頭。
「阿思,多謝你的好意,不過好不容易來了,我不能讓她避不見我,你若進去告訴了她,只怕她會這麼做。」
「那……」阿思仍在猶豫。「那該怎麼辦?」
「讓我單獨跟她談。」書白道。「不會太久的,像你四少爺說的一樣,就半個時辰,到時不管結果怎樣,我都會出來,決計不教你為難。」
聽他這麼說,阿思也只能答應了。「那……好吧,我先去廚房幫忙了。」她說完,便替書自啟了房門,讓他進去之後,又輕輕帶上,單純的心在想著,怎樣才算幫了小姐?
左右為難,但她終究還是幫了姑爺。
只因覺得該幫。
書白一踏入室內,首先映人眼簾的便是桌上的一隻小竹籃。
往籃裡看,是再普通不過的針線女紅,但裡頭縫製了一半的東西,明顯是娃娃的衣裳。
心刺痛了下。
秋尋懷著他倆的孩子,卻也懷抱著傷病住在這裡。
書白知道自己錯了,他該更明確些,更果斷些,要秋尋!要秋尋留在他身邊,日日夜夜。
跨步進內室,他發現床帳裡頭有個正緩緩坐起的身影。
她醒了。
陡然停住腳步,一動也不敢動,屏息地望著那方向,腦中一片空白。
「阿思……」久未聽聞的聲音自帳子裡傳出,書白聞言也不答話,逞自站在那裡。
「阿思……」秋尋又喚了聲,微微皺了皺眉,心下頗為奇怪,她不是進屋裡來了嗎?「怎麼站在耶裡……」掀開被子,她邊說邊撩起床帳,雙腳才伸到床下,便猛然一驚。
是他?!
瞬間書白攫住了她的視線,緊緊地鎖著她,秋尋一手撐在床上、一手還抓著帳子,幾乎忘了呼吸。
他怎麼會來?
就這樣互視不知多久,直至書白的身形微微晃了一下,才使兩人忘神的魔法瞬間失效,秋尋驚醒過來,下意識便放開了手裡的帳子想縮回床上,書自見狀,想也不想便三步並做兩步地衝上前。
「秋尋!聽我說!」
秋尋的反應也快。「聽你說什麼?還有什麼好說的?」只一會兒,方才眼中流盈的心靈相犀跑到哪去了?人與人之間,畢竟還是有肉體上的距離,不可能隨心所欲的呵!
「不,你不懂。」書白站在帳子外,無措地
看著坐在帳內裡頭的秋尋,就算已經是洞房過的夫妻,這一刻為何仍覺如此遙遠?只不過隔著一層帳子,他就看不清楚秋尋的表情,度測不到她的心意?!
「你如果是拿休書來的,放著就好了,我不想聽你說。」秋尋道。
書白搖頭。「我是來接你回劉家的。」
「接我?」秋尋苦苦地笑了。「你不是要我作抉擇?如今你反悔了?」
「不!我的決定沒有變。只是我現在才終於有把握了!」
把握……他有什麼把握?秋尋察覺到他話中有話,下意識警覺了起來。然而書白並沒有正面回答,只道:「我沒有自信留住你,因為之前我曾信誓旦旦地在你面前說了些混帳話,還曾為了浩飛的事與你大吵一場,這些對我們的婚姻基礎是個重挫,經過那些事情……我實在……」
「……」秋尋不語。
對於愛人,她和書白,都還很陌生,彼此碰撞、摩擦,都教人痛不欲生,但無論如何怎能提及分離的字眼?那太傷人了,書白對她的努力完全沒看在眼底,如今才後悔莫及,是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