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自己和「自己」過不去呢。
秋芸芸轉得頭昏,拉著瑄姐姐在桌邊坐下。才喝第一回水,她突而生疑地看著瑄姐姐--她和黑衣人的交情很親密嗎?否則怎麼連他脫險了都知情呢?
「你為什麼那麼清楚?」她的大眼從杯沿瞄著瑄姐姐。
因為我就是「黑衣人」。
慕子瑄的嘴蠕動了數次,終究還是沒把這話說出口。
「我把什麼事都告訴你,你怎麼可以什麼都不說!我對你推心責腹、掏心剖肺,都是一廂情願!」秋芸芸重重地把杯子往桌上一放,小臉委屈地埋到桌上,雙肩更是不停地抖動。
她知道瑄姐姐疼她!
「別惱了,別哭哪--」慕子瑄手忙腳亂地走到秋芸芸身後,見她哭到連話都說不出口,只能乾噎回應著他。
他說什麼也不忍心哪。
「想知道什麼,我都說,這樣行了嗎?」唉!
秋芸芸的唇角漾著得意的笑,卻仍然埋著頭、悶著聲問道:
「你和黑衣人怎麼認識的?為什麼有人要追捕孩子?你和孩子又有什麼關係?既然王府不追捕孩子了,你篇什麼還抱著他回桃花村?」
「我和黑衣人是因為這孩子的娘而--熟識的。至於孩子為什麼不在他娘的身邊--純粹是因為孩子有生命危險,我絕計不能放任不管。王府停止了追捕,並不代表孩子送回王府就會安全,所以我帶了他回來。」慕子瑄坦白說道。
「你和孩子的娘多熟?」她抿起小嘴,偷偷挪動臉龐,就著眼尾餘光瞄人--孩子是王府的娃兒,那娃兒的娘出身必然也不凡。
「沒有其他女子會如你一般地與我熟悉。」慕子瑄好氣又好笑地看著她笑盈盈抬起的小臉--哪有半點的淚痕呢。以手指輕敲了她的小腦殼,以示薄懲後,他不由得比較起兩個女子的不同:
「你是個愛撒嬌、卻又不讓人擔心的女孩兒;而孩子的娘則是那種讓人不由自主想去保護的女子。」
「孩子的娘一定很美。」秋芸芸皺皺鼻子,看著自己一身健康活蹦亂跳的模樣--嘴又得理不饒人,怎麼看都是保護人而不是被保護的角色。
「國色天香……不過孩子長得像父親。」他微揚眉,微笑睨看她不自覺嘟嘴的神情--還有問題要問嗎?」
秋芸芸原想輕鬆地回上一句俏皮話,卻在看到他溫柔的凝視時,什麼話統統丟到腦後--心口澎湃得讓人呼吸困難,胸部微微地擰著疼,不痛,只是不舒服。
「怎麼了?不舒服?」慕子瑄挑起她下巴,反覆端望她的臉色。
她胡亂點頭一通,被他手掌碰觸的地方,刺麻麻的--這是她平常習慣的大掌、習慣的臉,今天為何不敢看人?
只因為瑄姐姐穿了男裝,好看得讓人心慌?
秋芸芸側過頭,小臉粉紅成一片--她一看她,她就想躲藏起來。她舉起手輕扇著臉上的熱度。
「你今天不大對勁?」
「哪有!」她大叫出聲,又連忙掩著嘴,慌亂地看了他一眼,驚跳起身就往門口逃竄--
「我要回家了,晚上再來看你!」
還說不怪!她從不曾主動逃離瑄姐姐身邊--心虛得連回頭都不敢。
「芸芸--」他名字還沒喊完,她的人影就瞬地消失了。
她怎麼了?慕子瑄不解地瞪著門板,而她又神奇地出現在他面前。
「你要待到什麼時候?」秋芸芸衝入門,一見瑄姐姐目不轉睛的注視,猛低頭看著地面。
「中秋之後。」
「一個多月呢!好高興喔!你最好永遠別走了。」她一高興,又要衝到慕子瑄面前抱人,然則一看到那雙帶笑的眼,她倒抽了一口氣,又吶吶地退了出去。
「我--我先走了--」
慕子瑄看著那背影,確定那丫頭沒有再衝進門的意願後,笑容慢慢從唇邊隱去--要隱藏多久?
十三歲打開那張--假鳳為凰、平安一生的籤條時,「她」看著芸芸的心就再也不曾平靜過了。
「他」不是瑄姐姐哪!
芸芸和子璨都已經接近婚配的年齡,母親曾有意無意地提起過,他只能咬著牙微笑--
芸芸是他接生的,像他的孩子哪。
就算再見芸芸,心裡的某一處確實悸動著--但他腦中的思緒卻尚未理出一個頭緒,又怎麼跟他人說得清。
離家十年,他早不知道自己心裡有事時該和誰商量了。
慕子瑄輕歎了口氣,轉身坐到嬰孩身邊,逗弄著小娃兒。
孩子白皙的頸上有道五指的青紫痕跡--那下手謀害孩子的人,是狠了心的。
「聽說那個慕子瑄帶了個嬰兒回來,八成是在外頭和其他野男人生的種。」王大娘的聲音有著明顯的幸災樂禍。
「我瞧著也像是野種,否則二十多歲還不成婚,讓人當後室還嫌年紀大哩!」
慕子瑄抬起了頭--窗外是條小路--婦人們搗衣時,總要經過的。從他的方向,正好看到兩個女人等著看好戲的神情。
「說真的,那麼高大的姑娘家,有人要就要偷笑了。」王大娘刻薄的聲音在空曠的路上響亮非常。
「八成是被人始亂終棄了,所以才抱著孩子回來的。」聲音不大不小,像是故意讓人聽見一般。
「你們胡說什麼!」秋芸芸清亮的聲音出來主持正義。
「我們什麼都沒說--」王大娘記得她的俐齒伶牙,口氣語帶保留。
「那剛才的話全都是狗吠了?」
「你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嗎?說話別太過份!」巴大娘破口大罵道,一雙倒勾的眼睛潑辣地瞪著人。
「大娘,薑是老的辣,我說話哪有兩位的口無遮攔--我至少不會攻擊別人的清白!」秋芸芸雙手插腰,兩頰氣得通紅,一副要找人算帳的模樣。
「我們哪有亂說話,一個大姑娘家失蹤一年半載,又帶了個兒子回來,任誰瞧著都是那麼想!」巴大娘囂張地回了一句。
「誰那麼想?我去問他們!就說是你們兩人造的謠!」她可不打算饒過這兩個人。
「我什麼都沒說。」巴大娘這時又忙著撇清關係。
「那最好,否則有人私下找我娘要一些防子藥草時,我也會不小心地把話傳出去。」秋芸芸故意揚起一邊嘴角,擺出冷笑姿態:
「當然哪,兩位都是有資格得到貞節牌坊的烈女,當然不會做出這種舉動的。你們說,是嗎?」掩嘴假笑的笑聲,倒還笑得很客氣。
「是啊--呵呵--」王大娘和巴大娘這回倒是異口同聲了。
窗內的慕子瑄咬住唇,怕自己輕笑出聲--秋芸芸有顆母雞護子般的柔軟心,不過那雙眼睛瞪人的凌厲可直逼雄鷹啊!
娶她的人可有福了,有福哪……
平凡人怎麼有辦法不去喜愛一個全心守護自己的人?正常人又怎能與自己的弟弟爭其所愛?
況且,在她眼裡,自己只是「瑄姐姐」哪。
「你瞧我們兩家是不是該在過年前把婚事辦一辦?」慕大娘笑呵呵地說道。
「趕在年前的確是個不錯的主意,恰好子瑄這時候回來,你也有個商量的人。」秋大娘點頭附和。
兩人其實沒有特別商量過這兩個孩子的婚事,只覺得兩人已到了該成家的年紀,成親是必然的結果。
「是啊!我們這把年紀,出門手邊沒帶個孩子,好似少穿了件褲子似地。」慕大娘認真地說道,大剌刺的個性數十年未變。
「我好歹還有兩條褲子,比你多一條!」慕大娘炫耀著兩個孩子。
「唷!褲子夠暖穿上一條就夠了。不過嘛……這子瑄一回來,你的嘴倒靈巧了起來。對了,子瑄怎麼有空回來這麼長的時間?」
「今年中秋是子瑄還願的大日子。當初讓銀髮大夫帶走人時,我就交代過的。」慕大娘說話的口氣忍不往高揚起來。
「還什麼願?神秘兮兮的。」
「中秋時你就知道了,那可是個轟動全村的大消息。」慕大娘忍不住手舞足蹈了起來。那些未婚的姑娘家又多了一個可以仰慕的對象了,兒子俊得很!
「先別談還什麼願了,先替我想想芸芸出了什麼毛病。」秋大娘皺著眉,一臉的不解:「以往子瑄回來時,她總巴不得牽條繩把自己繫在子瑄身上,這回卻總是一個人跑到那個只有他們三人知道的水塘邊待上一整天,才願意回家。」附上一聲歎氣。
「她該不會吃那個奶娃的醋吧?」慕大娘突發奇想地說道,然後自己搖了搖頭「不會吧?那娃兒多惹人愛啊!看得人直想抱孫子。子瑄啊,把娃兒抱來。」
慕大娘興致勃勃地朝屋內喊道。
「秋老娘。」慕子瑄抱著愛笑的娃娃走出房間,娃兒這愛笑的性子不知遺傳自誰,不過著實替他贏得了好人緣。
「來--孩子我幫你顧,你到湖邊去關照一下我那個失魂落魄的女兒。」秋大娘伸手抱過那粉雕玉琢的娃兒。
那水塘據說是子瑄、子璨及芸芸三人的秘密水塘,她們這兩個娘還不知地點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