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吧!」他答道,對她公然的挑逗已覺厭煩,巴不得她趕快走。
「再見了,貝福夫人。」巧琪下了委婉的逐客令。
「再見……巧琪,是不是?怪有趣的名字。你一定要找時間告訴我為什麼要取這麼個小名。」她對伯倫說道:「你會不會很介意送我上車呢?」
「一點也不,貝福夫人。」他忍不住再激她一下,就算是替巧琪出氣也好。他俯身親吻巧琪的面頰。「我只去一會兒,親愛的。」他低聲說道。
她睜大了眼睛,藍眸中滿是驚喜的神情。她含笑低語:「我會等你。」
巧琪注視著伯倫陪媚蘭繞過屋子,送她上車。她心中充滿矛盾的情緒。當她看見那女人下車的時候,大驚失色,覺得對自己很沒把握,尤其在侯爵夫人批評她的外表後更是如此。
可是等媚蘭握住伯倫的手臂,她開始怒火中燒。她擺明了是在和伯倫調情,要在巧琪面前偷走她丈夫—一而且她該死地對自己有信心,認為可以辦到。於是巧琪憤然接受了晚宴的邀請。
後來她再一細想,差點又想打退堂鼓。不過此刻她仍沐浴在伯倫那一吻和甜蜜話語所留下的溫暖中。
她知道他之所以那麼做是為了激怒媚蘭。她高興他似乎無意接受那女人更私人的邀請。
縱使如此,她還是忍不住希望他的態度具有更深刻的意思。
或許,只要或許,的確是有的。
接下來的幾天實在美好得有如天賜,讓巧琪無暇去擔心媚蘭或是化裝舞會。一名來自倫敦的裁縫提供了巧琪所需的衣物——晨褸、旅行裝、騎裝和赴宴禮服。訂製了參加化裝舞會的特殊行頭,其中還包括替公爵準備的一套,以便他興致一來也可以一同赴宴。早晨她跟著草地上的露珠,在晨霧中散步,晚上則有溫暖的爐火伴她入眠。
她最高興的是常常和伯倫外出騎馬——巧琪規規矩矩地坐在側鞍上——造訪英國鄉間。有時他們會下馬,兩人並肩在首蓿草原上散步。有一次伯倫還採了溪邊的野花,替她插在鬢邊。
因為她對自己的過去毫無記憶,於是她對他的童年、他的弟弟、法茲渥鐵工廠和美國,有問不完的問題。只有一個問題她故意避而不提。
你為什麼會娶我?伯倫。
這問題常存在她心中,可是她害怕去問。她沒心理準備聽他說出除了愛以外的理由。而當然了,他所說的理由絕不會是愛。當時他根本還不認識她。不過如今他認識她了,如果他能學著愛她……
洛斯對記憶恢復的迅速感到驚訝,對他來說一切都是那麼的熟悉。好像他只離家兩個禮拜,而不是將近六十年。
他望著車窗外。天啊!回到英國真是太好了。重新取得頭銜的滋味也不錯——費洛斯,法茲渥公爵。在他自己的土地上漫步真好。搭乘精美的馬車,巡視自己的領地——橡木園、瑞芬凱、桑寧佛、特靈頓、塞西——也實在很舒服。
有時他試著不要得意忘形,尤其是想到伯倫所作的犧牲時。不過要這樣想也越來越困難了,因為他確實喜歡巧琪。從見到那女孩的那一刻起,她便在老人心目中佔有一席之地。
伯倫和她如此倉促地離開,讓他頗感難過,不過他也同意那是必須採取的行動。在她做過那樣的噩夢之後,他如何能夠阻止伯倫帶她走?她是那麼迷惘、害怕而且困惑。
他搖搖頭。現在迷糊的人是他了。他原來以為巧琪的病會益發嚴重,不久就不得不把她鎖起來,與她自己的恐怖世界為伍。不料他卻收到伯倫的一張短箋,邀請他到橡木園和他們夫妻倆一起去參加貝福侯爵夫人的化裝舞會。這壓根兒不像是妻子瀕臨瘋狂的男人說的話。
車伕將公爵的馬車駛離主要道路,洛斯知道再過半個小時便可以抵達橡木園,不久就可以看見充作橡木園西南角地界的石柱了。
他往前傾身,打算看清楚些,這時卻發覺馬車慢慢停了下來。「羅素,怎麼……」他說到一半,便看見田野間有兩名騎士奔馳。
那男人一定是伯倫,不可能是別人。洛斯的視力雖已不如前,不過一名好騎士他還是認得出來的,即使是在一段距離之外。天下沒有比費伯倫更好的騎士。他的孫子騎著一匹黑馬,想必是「戰士」,那是他們從法茲渥莊帶來的一匹純種名駒。
還有,那女孩當然是巧琪了。她的騎帽滑了下來,在她背後彈跳。她的髮髻更是早就凌亂不堪了。她身穿鮮黃色騎裝,明朗的顏色令洛斯臉上綻出笑容—一不過不能和她的騎姿令他心喜的程度相比。
那匹馬!
洛斯打開車門走下去。他無法置信,伯倫真的讓那女孩騎「天方夜譚」?那匹母馬連成年男子都很難駕馭。他會不只一次因為它不可能成為乖巧的女性坐騎而感到失望。「天方夜譚」有自己的主張,喜歡考驗騎士的技術。
伯倫和巧琪來到矮石牆前。兩人的坐騎姿態優雅地一躍而過,前腳同時落地。接著兩人勒馬小跑,來到洛斯的馬車旁邊。
「祖父!」伯倫大聲跟他打招呼。「我正開始以為你不來了。」
「我會錯過貝福府邸的化裝舞會?」他的視線轉向巧琪。
這是被噩夢嚇得發抖的那位女孩嗎?求伯倫帶她離開霍克林府邸的那位女孩?如果是的話,伯倫當初答應她是很明智的決定。她明亮的藍眸中閃著快樂的光芒,她的笑容傾國傾城。她自信滿滿地坐在難纏的「天方夜譚」的背上。
「巧琪親愛的,你的氣色好極了。橡木園很適合你囉?」
「我非常喜歡這裡,祖父。」她俯身握住老人伸向她的手,捏捏他的手指。「我很高興你來了。」
「誰教你騎馬的?」洛斯不假思索地問道。
巧琪臉上橫過一陣陰影。「我不知道。」
「我真是太唐突了,孩子。對不起。你記不記得是誰教你的並不重要,你的騎姿好極了。你和伯倫是出色的一對。」
洛斯又轉頭去看孫子。伯倫的眼神令他打從心底溫暖。伯倫愛上巧琪了,多讓人開心!
莎拉捏著請柬,從椅子上起身。她臉上的表情不太好看。「海頓,你看這個。」
海頓取過高雅的信箋,瀏覽龍飛鳳舞的字跡,接著又從頭細看了一遍。「老天爺!莎拉,他要帶那女孩參加社交聚會。」他驚恐地低語。「她那個蠢保姆是幹什麼的,怎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我們該怎麼辦?要是我們的朋友發現了她的事……」
「不會的,我們立刻趕過去。我要和費伯倫好好談談。我要說服他把她關在房裡對大家都好。」
「海頓,萬—……」
「別說了,」他啐道。「連想都別想。」
巧琪獨自坐在客廳裡,努力地繡花。她企圖繡出小而整齊的針腳,手指卻不聽使喚。她沮喪地把針線放到一邊,起身走到面對屋後的窗前。
外面下著細雨,天色是一片難看的灰。下雨讓她無法像平常一樣和伯倫出去騎馬,不過卻讓洛斯和伯倫有機會處理一些領地上的事宜。兩小時前,祖孫倆乘馬車出去了。
有人敲門,巧琪沒等在廚房裡忙著的葛太太出來應門,便自己去開門了。
羅斯利伯爵就站在屋簷下。他穿著黑外套,頭頂的帽子還在滴水,看見她時露齒而笑。「柯佛夫人?」
她點點頭。
「你還記得我嗎?」
「我記得你,朋友都叫你羅斯利,正確嗎?」她也對他微笑。
「正確。」他清清嗓子。「原諒我的放肆,不過我覺得你的氣色好極了。我差點認不出是你。我是說,你的健康情形改善了很多。」
她咯咯笑了。「謝謝你注意到了,爵爺。」她把門又打開了些。「請進。」
伯爵踏進門檻。「我姊姊告訴我你和伯倫到橡木園來了,我忍不住要來拜訪。」
巧琪往外頭瞥了一眼,幾乎是害怕會看到媚蘭走過來。看見後面並沒有別人,她放心地關上門。「伯倫和公爵出去辦事了。不過我倒很高興有人陪。坐下跟我喝杯茶好嗎?」
「我很樂意。」
「我去告訴葛太太。」她以手示意。「你何不把濕帽子和外套放在門口的椅子上,我去去就來。」
她回來時,看見羅斯利背朝壁爐而站。他用手指梳梳不聽話的黑髮,結果毫無變化。他雖然淋得濕透,仍然是個黝黑的俊美男子。他比伯倫矮半個頭,體形也瘦得多,不過並無損於他健壯的外觀。他最迷人之處,便是討人喜歡的笑容。巧琪最喜歡的也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