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曉薔略感興趣地說。「原來它們在那裡。」
莎麗轉身面對山姆,一手握著刀,一手拿著黃瓜。「你們上床了嗎?」她用充滿敵意的語氣問。
「莎麗!」曉薔大叫。
「還沒有。」山姆胸有成竹地說。
廚房陷入一片寂靜。莎麗開始用水果刀削黃瓜皮,刀法短促有力。
「妳們兩個看起來不像姊妹。」山姆觀察道,好像剛剛使談話嘎然而止的人不是他。
類似的評論她們聽了一輩子了。「莎麗的體型像爸爸,但頭髮和眼珠的顏色像媽媽;我的體型像媽媽,但頭髮和眼珠的顏色像爸爸。」曉薔機械式地解釋。莎麗比曉薔高了將近十五公分,長得又高又瘦,一頭金髮雖然是染出來的,但很配她淡褐色的眼珠。
「妳今天會在這裡陪她嗎?」山姆問莎麗。
「我不需要人陪。」曉薔說。
「會。」莎麗回答。
「管一下閒事,別讓記者接近她,好嗎?」
「我不需要人陪。」曉薔重複。
「好的。」莎麗對山姆說。
「好極了。」曉薔說。「這裡是我家,我說話卻沒人理。」
莎麗切下兩片黃瓜。「下巴抬高,眼睛閉上。」
曉薔抬頭、閉眼。「我還以為我應該躺下來接受治療。」
「來不及了。」莎麗把黃瓜片貼在曉薔酸痛的眼皮上。
啊,濕濕涼涼的真舒服。在瑪茜的葬禮結束前,她可能會需要一整個購物袋的黃瓜,曉薔心想,不由得悲從中來。她感激山姆和莎麗剛才使她暫時忘記了悲傷。
「負責偵辦此案的警探打電話給我。」山姆說。「瑪茜的男友大頓從星期四晚上到星期天下午都在底特律的監獄裡。他的嫌疑已經被排除了。」
「那麼是陌生人闖進她家,殺了她?」曉薔問,拿掉黃瓜片,低頭望向他。
「無論是誰,門窗都沒有遭到破壞的跡象。」
她已經在早晨的報紙上看到那個了。「你沒有把你知道的全部說出來,對不對?」
他聳聳肩。「警察向來是知道的比說的多。」
她可以從他的警察表情中看出他不打算透露任何細節。她努力不去想像那些細節可能是什麼。
他喝完咖啡,把杯子沖乾淨後倒放在滴水架上。他彎腰給她一個溫暖而短促的吻。「妳有我的呼叫器和行動電話號碼,需要我就打給我。」
「我沒事。」她告訴他,不是在逞強。「對了,瑪茜的妹抹在沃倫市嗎?」
他搖頭。「她回薩吉諾市了,她留下來也無事可做。屋子仍然被警戒線封鎖著,兇殺案需要解剖屍體。驗屍工作何時會完成要視法醫的工作量而定。葬禮最快也要到這個週末才有可能舉行
瑪茜的屍體躺在冷冰冰的驗屍桌上好幾天,是她不願去想的另一個細節。
「那麼我明天會去上班。如果她的妹妹願意,我想要幫忙處理瑪茜的後事,但我猜目前還幫不上忙。」
「是的。」他再度親吻她,然後舉起她的雙手,把仍然拿在她手裡的黃瓜片放回她的眼皮上。「繼續貼著。妳看起來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哦,謝了。」她挖苦道,聽到他在離開時呵呵低笑。
廚房再度陷入一片寂靜,然後莎麗說:「他不一樣。」
意思是跟曉薔的三個前任未婚夫不一樣。不是在開玩笑。「對。」曉薔說。
「這件事看來頗認真的。妳認識他的時間並不長。」
莎麗可能把曉薔住在這裡的三個星期全部算了進去。如果知道在頭兩個星期裡,曉薔以為山姆不是酒鬼就是毒販,莎麗不知道會說出什麼話來。
「我不知道這有多認真。」她撒謊道。「我不想倉促行事。」就她而言,她不可能更認真了。她愛上了那個大混蛋。但他對她的感覺到底如何仍有待商榷。
「那就好。」莎麗說。「妳一定不想四度取消婚約。」
莎麗大可不必揭人瘡疤,但圓滑得體向來不是她的長處。話雖如此,曉薔卻不曾懷疑過姊姊對她的愛,所以也不曾把那些傷人的話放在心上。
電話鈴響了。曉薔取下黃瓜片,和莎麗同時伸手去拿無線電話的手機。「山姆說電話歸我接。」莎麗說,好像打電話來的人能夠聽到她的話。
鈴。
「妳從什麼時候開始聽命於一個妳警告我要提防的人?」曉薔挖苦地間。
鈴。
「我沒有警告」
鈴。
知道她們可以這樣妳一言我一句地吵上半個小時仍沒完沒了,曉薔在錄音機敢動前按下免持聽筒鍵。「喂?」
「妳是哪一個?」
「什麼?」她吃驚地問。
「妳是哪一個?」
她切斷電話,放下話筒,眉頭皺了起來。
「誰打來的?」莎麗問。
「一個怪人。自從清單傳開後,瑪茜、蒂潔和露娜都接到過這種電話。」她在提到瑪茜時硬嚥了一下。「都是同一個人打的,說的都是同樣的話。」
「有沒有跟電話公司報告說妳們接到猥褻電話?」
「那些電話並不猥褻。他只是用很詭異的輕聲細語問:「妳是哪一個?」我猜是個男的打來的,但那樣輕聲細語時很不容易分辨是男是女。」
莎麗翻個白眼。「怪人為了清單的事打電話來?一定是男的。艾洛說他的男同事都對清單的某些部分很不爽。我敢打賭妳一定猜得出他們不喜歡的是哪些部分。」
「跟他們的器官有關的那些部分嗎?」好像她非猜不可。
「男人真是好猜,對不對?」莎麗在廚房裡走來走去,開關抽屜。
「妳在做什麼?」
「找出每樣東西在哪裡,省得我開始煮東西時,還得東翻西找。」
「妳要煮東西?煮什麼?」曉薔懷疑莎麗是不是把她全家人的晚餐材料都帶來了。畢竟她從背包中掏出一條黃瓜來,天知道裡面還有什麼。一整隻雞,也許?
「早餐。」莎麗說。「我們兩個的。而且妳非吃不可。」
昨天沒吃午餐和晚餐,曉薔這會兒其實還真的有點飢腸轆轆。莎麗是不是認為她瘋了?她絕不會跟食物過不去的。「我盡量。」她溫順地說,把黃瓜片貼回眼睛上,讓姊姊跑來跑去地忙著準備煎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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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林坐在椅子上瞪著電話,感到失望像一波波巨浪向他撲來。她也不說。至少她沒有像另外三個那樣罵他。他原本以為她會,而且也做好了心理準備。她有張口無遮攔的大嘴巴,就像媽媽說的那樣。他不喜歡她在公司裡的說話方式,動不動就是滿口粗話。媽媽絕不會喜歡她的。
他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殺死第一個臭婊子帶給他意料之外的狂喜,但他在事後卻感到害怕。萬一讓媽媽知道他樂在其中,她會怎麼樣?他一直很怕她會發現他偷偷地以受她處罰為樂。
但是殺人……噢,殺人。他閉上眼睛,前後搖晃著身體,讓當時的情景浮現腦海。被鎯頭擊中前的那一瞬間,那個婊子眼中的震驚;鎯頭打在她頭上和臉上的那一聲聲悶響:在血管中奔流的狂喜和力量感。他是那麼強壯和無所不能,她完全無法阻止他。淚水湧上他的眼眶,因為他是那麼陶醉,但現在全都結束了。
自從殺死媽媽那天之後,他就不曾如此陶醉在任何事情裡。
不,不要去想那件事。他們說他不應該去想那件事。但他們說他應該吃藥,結果吃藥使他消失,所以他們說錯了,對不對?也許他應該去想媽媽。
他走進浴室照鏡子。是的,他還在。
他從那個婊子家帶走了一條唇膏,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樣做。在她死後,他在她的屋子裡逛來逛去,察看她的東西。進浴室照鏡子時,他注意到散佈在浴室每個平面上的大量化妝品。臭婊子對美化自己真的是深信不疑,對不對?她不會再需要這個了,他心想,把那條唇膏放進口袋裡。從那天起,它就就一直在他的鏡台上。
他打開唇膏的蓋子,扭轉底部,深紅色的唇膏伸了出來,像狗的生殖器。他知道狗的生殖器是什麼樣子,因為他曾經——不,不要去想那個。
他傾身向前,小心翼翼地把嘴唇塗成鮮紅色。他挺直腰,凝視鏡子裡的自己。他露出笑容,咧開紅色的嘴唇、露出白色的牙齒,然後說:「妳好,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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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進辦公室時,曉薔有種匪夷所思的感覺。瑪茜的死對她的世界造成莫大的改變,但對漢默科技的大部分員工卻沒有任何影響。當然啦,蒂潔和露娜悲痛不已,會計部的人哀傷震驚,但她在走廊上遇到的人不是隻字未提,就是說些「是啊,我聽說了。真可怕,是不是?」這類的話。
蒂潔和露娜昨天也沒有上班。她們在早晨八點多來到她家,眼睛跟她一樣又紅又腫。莎麗又切了幾片黃瓜,然後開始做更多的煎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