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他鬆了口大氣。現在所有的人都會知道她們不該嘲笑媽媽的完美小男人。
科林前後搖晃著身體,唱歌似地喃喃自語著:「死了一個,還剩三個。死了一個,還剩三個……」
找到邱大頓並沒有花很多時間。幾個問題就打聽出他最常光顧的酒吧,在那裡又打聽到他幾個朋友的名字,然後從他朋友口中聽到:「大頓,呃,他和他的老女人,呃,吵翻了,聽說他正借住在維多家。」
「這個維多姓什麼?」彭若傑警探非常和氣地問,但即使是非當和氣,他的問話聽來仍然像恐嚇,因為彭警探身高一百八十公分,體重一百一十公斤,頸圍十七吋,說話的聲音像牛蛙,臉上的表情像要殺人。他改變不了他的聲音,不在乎他的體重及他的表情。整體而言,他看了就令人害怕。
「呃,姓柏。柏維多。」
「知道維多住哪裡嗎?」
「市區,老兄。」
於是斯高鎮警探聯絡底特律市警局,邱大頓就這樣遭到拘留盤問。
彭警探坐下來跟他談話時,邱大頓的情緒惡劣。他的眼睛佈滿血絲,全身都是酒味,所以他的情緒惡劣有可能是宿醉的結果。
「邱先生,」彭警探客氣地說,但邱大頓還是瑟縮了一下。「你最後一次見到狄瑪茜小姐是什麼時候?」
邱大頓猛地抬起頭,那個動作似乎令他後悔。等他能夠說話時,他慍怒地說「星期四晚上。」
「星期四?你確定嗎?」
「確定,怎麼了?她說我偷東西嗎?我走的時候她也在,如果她說我偷她的東西,那麼是她說謊。」
彭警探沒有響應那句話。相反地,他問:「星期四晚上之後,你都在什麼地方?」
「牢裡。」邱大頓說,語氣比先前更加慍怒。
彭警探往後靠在椅背上,但除此之外都沒有流露出他的驚訝。「哪裡的牢裡?」
「底特律。」
「什麼時候被捕?」
「星期四晚上。」
「什麼時候獲釋?」
「昨天下午。」
「這麼說來,你在底特律市警局作客了三天。」
邱大頓嘲弄地笑了一聲。「作客。是啊!」
「什麼罪名?」
「酒醉駕車,他們還說我拒捕。」
這些都可以輕易求證。彭警探問邱大頓要不要喝咖啡,邱大頓的拒絕並不令他意外。留下嫌犯獨自在偵訊室裡,彭警探到外面打電話給底特律市警局。
邱大頓說的都是實話。從星期四晚上十一點三十四分到星期天下午三點四十一分,邱大頓都在底特律市警局的拘留所裡。
這樣的不在場證明很難駁倒。
狄小姐最後一次被人看見她還活著,是在星期五晚上她和她那三個朋友離開「厄尼小館」。根據屍體的狀況和屍僵的程度研判,狄小姐遇害的時間是在星期五深夜到星期六早晨之間。
但兇手不是邱大頓。
這個簡單的事賣給彭警探帶來一個比他預料中難解的謎題。如果人不是邱大頓殺的,那麼兇手是誰?他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查出狄小姐有其它的情人,沒有因她拒絕離開舊愛而惱羞成怒的新歡。由於她和邱大頓的關係星期四晚上才破裂,所以那個推論原本就站不住腳。
但攻擊是非常人身的攻擊,特徵是憤怒,過度毀傷和企圖抹滅受害者的身份。刀傷是死後造成的;兇手用鎯頭把她活活打死後仍然氣憤難消,所以又動了刀子。傷口流出的血非常少,由此可見,她被刺時心臟已經停止跳動。性侵害也是死後發生的。
門窗沒有遭到破壞的跡象,由此可見狄小姐認識兇手,可能還開門讓他進入屋內。在排除邱大頓涉案的可能性之後,彭警探的調查又回到原點。
他必須回頭從她星期五晚上的行蹤開始調查起。她在離開「厄尼小館」後去了哪裡?是不是去了一兩、家酒吧,也許釣上某個男人而把他帶回家?
他回到偵訊室時若有所思地鎖著眉頭。邱大頓閉著眼睛,斜倚在椅子上。他在彭警探進入房間時,睜開眼睛坐直身子。
「謝謝你的合作。」彭警探客氣地說。「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安排人載你一程。」
「就這樣?你想問我的就只有這些?這是怎麼回事?」
彭警探猶豫不決。他最不喜歡做的就是告知死亡的噩耗。他記得一九六八年有位陸軍牧師到他家告訴他母親,她的丈夫不會從越南回來了。那個悲勵的記憶一直刻在他的心版上。
但是,這件事給邱大頓帶來不少麻煩,給他一個交代也是應該的。「狄小姐在她家裡遭到攻擊——」
「瑪茜?」邱大頓猛地坐直,突然警覺起來,整個人的態度都變了。「她受傷了嗎?她沒事吧?」
彭警探再度猶豫,洞悉他人的情感令他感到不自在。「很遺憾。」他盡可能輕柔地說,知道這個消息造成的打擊會比他原先預料中更大。「狄小姐沒有存活下來。」
「沒有……你是說她……她死了?」
「非常遺憾。」警探再度說。
邱大頓驚愕地呆坐了片刻,然後緩緩開始崩潰。他雙手掩面地啜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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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七點不到,莎麗就出現在曉薔家門口。「我想在妳上班前堵到妳。」她在曉薔打開廚房門時說。
「我今天不上班。」曉薔從櫃子裡拿出一個杯子,倒了一杯咖啡遞給莎麗。這會兒又怎麼了?她今天恐怕沒有那個力氣去應付姊姊的憤怒。
莎麗把杯子放到桌上,伸出雙臂擁抱曉薔。「我看了晨間新聞才知道瑪茜的事,我立刻趕了過來。妳還好吧?」
曉薔原以為她的眼淚已經哭干了,但熱淚再度湧上眼眶。「我沒事。」她說。雖然睡不著,吃不下和失魂落魄,但她還撐得住。瑪茜的死固然令人悲勵,但她知道她會熬過去的。時間會治癒傷痛雖然是陳腔濫調,卻也是至理名言。
莎麗端詳妹妹蒼白的面孔和紅腫的雙眼。「我帶了黃瓜來。」她說。「坐下。」
黃瓜?「為什麼?」曉薔小心翼翼地問。「妳要拿它做什麼?」
「當然是切片貼在妳的眼睛上,傻瓜。」莎麗惱怒地說。她跟曉薔說話時經常都是那種語氣。「那樣可以消腫。」
「我有眼貼。」
「黃瓜比較好。坐下。」
曉薔因為很累,所以坐了下來。莎麗從背袋裡拿出一大條黃瓜,把它清洗乾淨,然後四下張望。
「妳的刀放在哪裡?」
「不知道。其中一個抽屜裡。」
「妳不知道妳的刀放在哪裡?」
「拜託,我搬來還不到一個月。妳和艾洛搬家後花了多久才把所有的東西整理好?」
「嗯,讓我想想,我們八年前搬的家,所以是花了……八年。」莎麗幽默地說,開始有條不紊地依序開關櫥櫃抽屜。
有人用力敲了一下廚房門,曉薔還來不及站起來,門就被推開了。山姆走進廚房。「我看到一輛陌生的汽車,過來確定一下不是記者在騷擾妳。」他對曉薔說。昨晚幾乎各大小媒體的記者都打電話來報到了。
莎麗拿著巨大的黃瓜轉過身來。「你是誰?」她直率地問。
「她的警察鄰居。」山姆盯著黃瓜說。「我是不是打擾了什麼事?」
她想要揍他,但沒有那個力氣。但他的出現還是令她沉重的心情輕鬆了些。「她要把它貼在我的眼睛上。」
他斜況她一眼,表情好像在說「妳一定是在開玩笑」。「會滾下來的。」
她鐵定要揍他。改天。「黃瓜片。」
他的表情變成狐疑,好像在說「這我倒要看看」。他走向櫥櫃,拿出一個杯子,替自己倒了一些咖啡。他靠在櫥櫃上,交叉雙腿地等待著。
莎麗轉身面對曉薔,表情不只是困惑而已。「他是什麼人?」她問。
「我的鄰居。」曉薔說。「莎麗,這位是唐山姆。山姆,這位是我的姊姊莎麗。」
他伸出手。「幸會。」
莎麗跟他握手,但握得很勉強。她轉身繼續找尋刀子。「妳搬來才三個星期,已經有一個鄰居大剌剌地走進來,而且知道妳的咖啡杯放在哪裡?」
「我是警探。」山姆咧嘴而笑地告訴她。「把東西找出來是我的工作。」
莎麗對他露出一個維多利亞女王的笑容,意思是說「她一點也不覺得好笑」。
曉薔想要站起來擁抱山姆,只因為他使她的心情好多了。昨天如果沒有他替她擋掉那些電話,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樣。當山姆叫人別再打電話來時,他的語氣會使人不得不留意。
但他今天不會當她的擋箭牌。他穿著淺褐色長褲和白襯衫,警徽夾在腰帶上,手槍插在右腰背的槍套裡,一副準備要去上班的打扮。莎麗不斷打量著他,好像他是某種稀有的外來生物,只把一半的注意力放在找尋刀子上。
但她最後還是開對了抽屜,翻出一把水果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