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躲吧,再躲也躲不了多久了。」燕楓低頭啜酒,雙眼對著桌上一道刻痕自語道。
阮秋身子一僵,「爺,你說了什麼嗎?」
「沒啊。」燕楓的笑亮得如同七月的陽光。
他不想再拖了,只要能快些把事情解決,就算拿自己當誘餌也無所謂。
「燕堂主和唐小姐來得真慢,」阿秋迴避著燕楓的視線,眼望著窗外轉移話題,「不是說到前頭買點東西而已嗎?」
「有青陽跟著,唐家妹子不會有事的。」他垂睫道。
今天他們是奉燕道悔之命,特地陪唐蘊香出門,說是為過幾日南浦老人來訪做點準備,其實不過是唐蘊香想多製造地兩人相處的機會。
怎麼知道有個專破壞氣氛的阮秋還不夠,燕道悔居然又派了燕青陽隨行,叫唐蘊香真正氣煞。
「唐小姐好像不大高興呢!」阮秋的眼神東飄西蕩,就是不看向燕楓那,嘴裡還故作輕鬆的閒聊著。
「誰管她——」
「來嘍,八寶燴什錦、嫩炒鴨舌尖、炙羊肉一盤,加本店特製芙蓉豆腐羹,願客人吃得圓圓滿滿、早日歸西唷——」
怪腔怪調的聲音一響,阮秋旱機警的拉著燕楓一退,見獨樂居二樓裡散坐的幾個客人都已拿了兵器在手,阮秋暗責自己太過大意,拉著燕楓身子,一起由窗邊往樓下躍去。
「客人要走啦?還沒結帳呢!」
怪聲隨著掌聲破空而來,阮秋身子一閃,左手在來人右肩一按,借力又躍遠了數尺。
「別讓點子跑了,這可是大買賣,成了起碼可以躺著吃到年底!」為首者揚聲喝道。
獨樂居建在酒影湖畔,平日總有些來往遊客,今天卻不見行人,看來對方是早就設好陷阱,等著他們人甕。
「燕堂主和唐小姐怕也不妙了。」阮秋喃喃。
獨樂居是蒼燕門下產業,因此阮秋才會如此放心,沒想到敵人居然能這麼堂而皇之的在此出手——
右手抱著燕楓,左手擋住對方順勢劈來的大刀,她回頭喝問:「酒樓裡的人呢?」
「早死絕了。」一行人將阮秋與燕楓逼向湖畔,先斷其後路,才有人悠閒的回答。
對他們來說,這趟任務實在太簡單了些,不過一個小姑娘和一個不懂武功的瘦弱書生,真不知僱主為何需要用到他們五人。
放下燕楓,阮秋深吸口氣,右手扣住左側兵刃,她冷然道:「諸位是哪條道上的?不先報上名號,待會兒茫茫然上了黃泉路,豈不可憐?」
「哈哈哈……」為首的老者尖笑道,「你這娃子倒有趣,憑你一個人難道真想跟祈山五虎鬥!」
「祈山五虎?」燕楓雙手抱胸,靠著湖畔大石,聲音裡帶著蓄意的嘲諷,「是前年被天山一劍給挑了,不得已離開老地盤,加入殺手組織幽冥殿的五隻跳不動、跑不快的短腿貓嗎?」
老者笑臉一收,「燕楓,你這不懂武功也不在江湖中混的人懂得什麼!早該回家種田啦,留在蒼燕門不過是礙旁人的眼。」
「主子,就先從這老禿頭下手如何?」阿秋旁若無人的問道,「挖了他那雙賊眼,割了那張笨口,還是直接剖了他腦袋,瞧瞧他腦袋裡光塞了豆腐渣為什麼還能活這麼久!」
「你——」
「算了,」燕楓笑道,「別讓人家說咱們不尊敬老者,留他個全屍吧。」
「是。」
尾音還在舌尖未吐,阮秋已經以一雙肉掌拼向老者,其餘四虎本待並肩一起上,但老者低喝一聲:
「難道我還會輸給這樣一個小姑娘?」說完,手持長劍刺向阮秋。
他看阮秋年紀輕輕,又是個女子,心裡便先小覷了她,怎麼知道阮秋招招沉穩,任憑他劍招再快、再刁鑽,她仍然是緩緩的幾掌便斷了他路。
「大哥,沒時間跟她慢慢磨了。」旁邊有人提點道,「這裡終究是蒼燕門的地盤,拖得久,待救兵來到,那可就沒戲唱了。」
老者一凜,劍勢轉為綿密。燕楓見此情形,眉一皺,「阿秋,拔刀。」
阮秋往後一躍,右手趁勢抽出兵刃,只見刀身寬厚,色作暗紅,縱然在陽光下,刀身仍沉沉的發不出一點光。
「燕朴刀?!」老者驚呼,「不見血誓不回鞘的燕朴刀,燕老鬼居然將這把刀傳給你!」
這刀幾乎是蒼燕門主的象徵了。
阿秋不曾開口,刀勢一起,整個人往老者撲去,不同方才掌法的穩,阮秋的刀法擔的是個狠字,那簡直是不要命的殺法了。
於是短時間內,老者就被逼得不斷後退,阮秋身上也添了幾道傷口。
老者往左一閃,眼角瞥見燕楓一臉冷靜的樣,他牙一咬,驀地暴喝:「兄弟們,一起上,不把點子解決,咱怎有顏面回幽冥殿?」
「好個祈山五虎,」燕楓冷笑道,「這等下作事你們也做得出?」
老者詭譎一笑,「等你們兩個都上路了,這事又有誰會知道?」
燕楓見阮秋以一敵五,卻仍舊是那套不要命的打法,看她傷口愈添愈多,燕楓從沒像此刻一樣的恨過自己。
原想以言語逼得祈山五虎不得不單打獨鬥;若一對一,阮秋絕不會輸,但一對五——
雖也能贏,但恐怕付出的代價不會少了。
他只能看嗎?只能站在這看著阿秋替他拚命?
「罷了,」取出隨身帶著的竹蕭,他出聲道,「阿秋,退下。」
「不,」一刀劈翻了兩個,阿秋勉強帶笑道,「主子再等等,阿秋馬上把這幾個上不了檯面的傢伙解決。」
談話間,老者一劍削過她右肩,又讓她多一道傷。
「阿秋!」燕楓的聲音已透著怒氣。
「唉,別氣,小子,我來陪你如何?」
如金屬相擊的刺耳嗓音突地響起,燕楓面容一冷,看著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跟前的怪人。
稱他怪人一點也不為過,生得其貌不揚,卻又喜穿金戴銀,這人也是幽冥殿中一等一的好手,武林中人給他一個渾號——鐵笛子丑閻君,前者是他的成名兵刃,後者指的就是他的尊容了。
「丑閻君,你也來了?」燕楓的唇不見笑意的揚起。
「嘿嘿嘿,」丑閻君怪笑道,「我鐵笛子生平最恨的就是如你這種貌美男子,次恨的就是人家當著我面說我醜,燕楓,你兩者都犯,恐怕我不能給你個痛快了。」
「丑閻君,你知道我有個外號嗎?」燕楓低聲道。
「什麼?」鐵笛子一怔。
「唔,雖然武林中尚未傳起,不過我的確有個外號叫燕三招。」
「燕三招?」鐵笛子嗤笑,「三招斃命嗎?燕楓,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憑你,在我手中怕過不了一招呢!」
「不,」燕楓搖頭,「三招者,乃無人可在我手下撐過三招。」
「哈哈哈,」丑閻君笑得露出一口爛牙,「燕楓,你也太小看我了,不論武林中如何傳聞,難道我會連一個人會不會武都分不出,除非——」他突地閉上嘴。
「除非?」燕楓禮貌道。
除非這人已練到返璞歸真!
「不可能!」他失聲叫道,「憑你一個弱冠少年,就算打從娘胎裡就開始習武,也不可能練到那地步,更何況,人人都知你不懂武功。」
「傳言未必可信。」燕楓修長的手輕輕撫著手中竹蕭。
這邊兩人尚在互相臆測對方心意,那方阮秋和祈山五虎的打鬥已至尾聲,祈山五虎只剩一隻尚有餘力與阮秋對抗,其餘四個早倒在一旁。
阮秋倒也不曾討得便宜,身上一襲淡紫衣裙已被血浸濕,叫人看不出她到底傷得如何,而那張圓臉更是慘白得嚇人,持刀的手也隱隱有些顫抖,看來像是失血過多,不知還能撐得幾時。
明知對方的長劍朝她側腹刺來,阮秋卻不躲不閃,手上的燕朴刀直往對方腦袋砍去,逼得人不得不回劍阻擋,偏這也是虛招,阮秋得這一空,一刀便往敵人肩窩削去,刀落血濺,地上躺著的又多了個伴。
一番惡鬥讓她體力盡失,阮秋以刀抵地,勉強撐得自己不倒,回過頭,她深吸口氣後道:「鐵笛子,要傷我主子,得先問過我的刀!」
對這樣的女子,丑閻君也不得不佩服,「好娃子,就看在你的分上,咱家便留你主子一個全屍。」
阮秋一聽,拔起刀又待往鐵笛子殺去,是燕楓單手止住她,「夠了,」雖強自抑下,但火氣仍舊隱隱透了出來,「你退下。」
「主子——」
「你還把我當主子看嗎?」他冷道。
「娃子,」鐵笛子好心道,「你就在旁邊看吧,待我殺了你主子,我鐵笛子等你回去練個十年八年再來報仇。」
阮秋眼一瞪,聲音雖然低微,其中卻是十足硬氣,「要殺我主子,除非先殺了我!」
「阮秋!」燕楓喝道。
「爺……」阮秋聲音一軟,人也晃了晃,像要倒了,「我說過要保護你的,我說過。」
燕楓扶住她,「沒關係,」他的聲音柔如薰風,「睡吧,阿秋,我會守著你的,你的主子並非真的那麼不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