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之晚與正和影印機搏鬥的趙芬對看一眼.她無奈地站起身,勉強提起精神道:「我去看看。」
一直到走向隔壁的茶水間,畢之晚還可以聽到課長嘮嘮叨叨的聲音——「你們這些女人啊!就是……」
「女人又怎樣,你不是女人生的嗎?」畢之晚在嘴裡嘟囔著。
抬頭看到孫珍珍站在茶水間前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畢之晚走向前道:
「珍珍,課長在催了呢!」
「之晚!」像看見救星似的,孫珍珍緊抓住她的手。
「裡……裡面有蟑螂……」
她顫抖的指向眼前的小房間,求救似的看著她。
「我剛一拿起咖啡杯,一隻大蟑螂就朝我飛過來,嚇得我只敢躲在這。之晚,我真的很怕那種東西……」
「我……我也很怕呀!」畢之晚半垂著眼說。「不過,說不定蟑螂已經跑走了……」她嘗試安撫孫珍珍。
「我不敢進去,之晚,你進去看看好不好?」
「我……」畢之晚遲疑了會兒。「好、我去。」
她上前握住門把,想了想又回頭像在提醒什麼似的,說:「珍珍,我是真的很怕……」
孫珍珍只是雙手合十,滿眼哀求。
打開門,畢之晚踏進小房間。
任門虛掩而上,畢之晚利落的抄起櫃旁的一疊報紙,將它捲成硬硬的棒狀,她仔細尋著蟑螂的蹤跡。
黑黑的影子一閃,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棒揮下,啪的一聲,飛天蟑螂成了蟑螂扁。
「之……之晚,怎麼了?」孫珍珍的聲音顫巍巍的從門外傳來。
「沒事,我不小心撞到東西。」
一面揚聲回答,她一面拎起蟑螂屍。
「我說蟑兄啊!」她壓低聲音道:「我跟你無怨無仇,只怪你跟色魔課長同姓,不能扁他,我只好扁你了。」
將扁螃螂丟進垃圾桶,她又繼續道:
「其實你也該好好檢討,為什麼你沒做什麼壞事,大家卻總是伯你、恨你,要不就拿拖鞋扁你,這一定有原因的。」
蹲在垃圾桶旁,她陷入沉思。
「也許是因為你的外表烏漆嘛黑的,看來就怪噁心的。根據我們家之皓說的,世上只有懶女人、沒有醜女人,同理可證,世上只有懶蟑螂、沒有丑蟑螂,只要你每天努力洗澡,上天必然會還你一身潔白——」
「噗——咳!咳!咳!」
不知從哪傳來的聲音讓畢之晚一驚,莫非自己的蠢樣子被別人給看去了?
視線從櫃子移向流理台,又從流理台移向右面的牆,一扇半開的小氣窗讓她懷疑的瞇起眼。放輕腳步走向前,她踮起腳尖朝裡望。
對面也是茶水間,擺設大致相同,唯一不同的是流理台上半滿的咖啡杯及旁邊一灘黑色液體,還有靠在牆角、微傾著身低笑的——男人!
倒抽口氣,畢之晚衝口道:「你在這多久了?你剛聽到什麼了嗎?」
看向這個建議蟑螂洗澡的女孩,薩齊嘴角差點又要揚起。整整面容,他推推眼鏡道:「我才剛進來,什麼都沒聽到。」
「真的?」畢之晚懷疑地看著面前有點眼熟的男子,隨後她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輕叫:「你是那個純金打造的業務一課課長?!」
不等他承認,畢之晚就自顧自的接下去——
「那你說的應該能相信吧!」她眨眨眼,端莊的笑笑。「你什麼都沒聽到對不對?那我不打擾您喝——蟑螂!」
「什麼?」薩齊荒謬地看著她。
「那裡有蟑螂!」努力踮起腳尖,畢之晚雙眼發亮的指向白色流理台。「哪,這個借你。」
將手上的報紙棒硬塞到人家手中,畢之晚興奮道:
「快!它快跑——呃……」
像意識到對方的眼神,畢之晚突地安靜下來。她尷尬地紅了紅臉,又鼓起勇氣亡羊補牢地道:
「我是說,您……要不介意的話,可否用那個——」她指指報紙棒。「處理一下那只可怕的……東西。」
結結巴巴的說完,畢之晚又匆匆撂下兩句——
「您忙吧!小人……呃……不是,屬下……哎!我是說,我先走了。」
看著那張臉消失在氣窗後,薩齊仍舊可以聽到她打開門後與同事的對話——
「怎麼樣,有看到蟑螂嗎?」聲音急切中帶著害怕。
「有,蟑螂飛到隔壁去了。」停頓了好一會兒,又聽到她略低的嗓音強調性的傳來——「我……我是真的很害怕喔!」
是嗎?我可看不出呢!
手裡還抓著人家硬塞給他的報紙棒,薩齊在心裡忍笑的回答。
辛苦熬過一天,又在公車裡被擠了近一個小時後,畢之晚總算能站在家門前,幸福的嗅聞著屋裡傳出的食物香氣。
迫不及待的將腳上的高跟鞋脫掉,她拎著鞋子走進門。
「爸、媽,我回來了。」招呼一打完,她便整個人呈大字型的倒進沙發裡。
「有這麼累嗎?」畢媽媽從廚房裡走出來,看到女兒這副模樣,忍不住開口問。
「就是那麼累。」畢之晚有氣無力地回答。「好像被人丟到洗衣機裡絞了一頓似的。「
「就跟你說到老爸的工廠……」畢媽媽忍不住嘮叨。
「拜託!整個社區誰不認識你女兒、大姊頭我?」
畢之晚還有力氣反駁。「到老爸工廠做,我一輩子都交不到男朋友。我們社區裡年紀跟我差不多的男生,每個看到我都只會發抖,幹嘛?我有這麼可怕嗎?」她氣呼呼地抱怨。
「又不是每個人都這樣,吳太太那兩個兒子不是跟你挺好的嗎?」
「是!我們好到連一起洗澡都不會出事!」畢之晚兩眼一翻。「他們兩個根本把我當男人看好不好!」
畢媽媽還想開口,大門處卻突然傳來喧鬧聲。
「怎麼啦?」她喃喃的走向門口。「之皓、家寶!你們是出了什麼事啦?」
老媽的尖叫,讓畢之晚好奇的抬頭,看著老弟扶著隔壁的吳家寶蹣跚走進客廳。
「沒什麼,要閃一輛腳踏車,不小心滑倒而已。」
畢之皓拉出桌下的急救箱,簡單的對母親解釋。
「怎麼不小心點……」看著兩個大男孩手肘與膝上的傷口,畢媽媽擔心道:「血流這麼多,要不要去給醫生看看啊?」
「不用、不用。」回答的是一旁看戲的畢之晚。
只見她抓起雙氧水,招呼也不打一聲就往兩人的傷口上倒,理也不理他們尖銳的抽氣聲,再以同樣粗魯的態度將碘酒也倒上。
「這樣就好啦!」拍拍手,她笑瞇瞇地看著在場三人慘白的臉。
「畢之晚,你謀殺啊!」吳家寶沉不住氣的喊。
「之晚,你也太過分了,他們流那麼多血呢。」畢媽媽也出言薄責。
「那叫多?拜託,我每個月流的都不知道比他們多幾倍咧!」一出口,畢之晚就知道要糟。
果然,畢媽媽的臉脹得通紅。「畢之晚,你也稍微留點給人家探聽好不好?!」
「好、好。」她舉手作投降狀。「我回房間總可以了吧!」
站起身,她走向樓梯口。
「之晚!」吳家寶突然語含驚訝的喊住她。「你今天穿裙子耶!哇塞!還化妝啊?」
不好意思的抓抓頭,畢之晚回過身道:「因為要開始上班了。怎麼,還可以吧?」她雙手一攤的問。
「可以、可以!」吳家寶大力點頭。「以一個男人來說,算是打扮得不錯了。」
「我是女的!死吳家寶!」咒罵一聲後,畢之晚憤憤地踩著樓梯上樓。
將視線移向拿著紗布及棉球的畢之皓,他咧嘴笑了笑:「抱歉,小小報個仇嘛,你不介意吧?」
瞭解的點點頭,畢之皓將手上的紗布大力壓向吳家寶膝上的傷口。
直到他痛叫出聲後,畢之皓才善良而無辜的對他笑笑——「我一點也不介意,真的!」
將臥系黑色跑車停進車庫,薩齊攜著同色公事包走進屋裡。
「爸、媽。」
對坐在客廳裡看新聞節目的父母打聲招呼後,他舉步往二樓走去。
「等等。」薩母站起身。「薩齊,你這個禮拜有空嗎?」
不待兒子回答,她又接著道:
「你們部長約我們吃飯,說是總裁千金剛回國,要替你們年輕人介紹介紹。」
「媽,我那天有事。」薩齊緩言拒絕。
「可是我已經跟人家約好了呢。」薩母的眉一皺。
「你不能挪一下時間嗎?」
「我……」
「你就過去一趟吧。」薩父開口了。
知道這時再說什麼也沒用,薩齊只微微一笑,恭敬道:「我會抽出時間來。」
回頭踏上樓梯,他慢慢走上二樓。旋開房門、走進、門關上,然後唇上再沒有笑。他冷冷地站在那,只覺整個人空空蕩蕩的。
這才是真正的他。
點亮桌燈,讓暈黃的光驅走一室的暗,莫名的,他想起那個女孩——
畢之晚。這幾年來,他從不曾忘過她。
這並不代表自己對她有什麼特殊的感情,只是第一次見到她的情景太……奇怪了,才讓她的影子停留在他的記憶中,偶爾便浮上。
她長大了,從年輕的少女長成小女人,但成長的像是只有她的軀體,她的眼眸仍如從前一樣的清亮有神,她的舉動仍是認真而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