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
小七喊了出來。他已經被這兩人嚇到面無血色,看到霍拓恩出現,簡直像看到一線救命的曙光。
悠悠也瞧清奪了自己酒壺的就是霍拓恩,正在氣頭上的她,不砸實在不甘心,本想赤手空拳揍那中年男子幾拳,手才伸出來,卻立刻被霍拓恩拉住。
「小七,帶她進去。」
「是。」
小七巴不得趕快離開這是非之地,立刻照拓恩的話,拉著像頭蠻牛般拚命掙扎的悠悠往廚房走。
「我不走!我又沒錯!我非要討回個公道、我……」
怨氣難伸的悠悠根本不想就這麼善罷甘休,可小七瘦歸瘦,力氣還挺大的,照樣將她拖往廚房。
「你這賤女人別想逃!」聽到背後那人還口出惡言,悠悠氣得正要衝回去——
「鏗鏘!」一聲,霍拓恩砸碎了酒壺,用尖銳的瓶身碎片,抵住了原本要去追悠悠的中年男子。
「嘴巴放乾淨點!」拓恩一雙冰眸漠然地睇向他,語氣冷冽如霜。「你找錯地方鬧事了,要我找官差來,還是你自己滾?」
中年男子雖然真怕他刺過來,但眾目睽睽之下,他還是借酒壯膽,逞強地向拓恩咆哮:「你們怎麼做生意的?我可是客人耶!你不叫那臭女人出來向我賠罪,我就……」
話還沒說完,拓恩已在瞬間將酒瓶抵住他的咽喉,這下他真的嚇得兩腿發軟,瞪大了眼,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吃飯、喝酒,歡迎,但要輕薄女子,你可就找錯地方了!」
拓恩靠近他一步,用只有兩人聽得見的陰冷語氣說:「我霍拓恩能在城裡撐起這麼大一間酒樓,就不是泛泛之輩。要告官?可以,反正,整個酒樓的客人都能為我作證。要私了,也行,不介意我找『赤龍幫』的兄弟來『評理』吧?」
「霍二爺,有人來搗亂嗎?」
拓恩才說完,像在為他的話印證似的,「赤龍幫」的范五恰巧替他們幫主送信過來給拓恩,剛踏進酒樓,他見情況有異,立刻便手按著腰間刀柄,殺氣騰騰地來到拓恩身旁。
「沒什麼事。」拓恩放下酒瓶,淡淡地說:「他正要走。」
「是!是!我正要走……」
聽拓恩那麼一說,再瞧見范五橫眉豎目,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中年男子酒早醒了一半,順著拓恩的話就要走,才走一步,卻被范五給揪住臂膀。
「怎麼,你想白吃呀?」范五一雙鷹眼凶狠地瞪著他,屈指往木桌上敲兩下。「我們霍二爺開的酒樓可是不賒賬的,錢呢?」
中年男子放了錢,二話不說,立刻奪門而出。拓恩抱拳朗聲向酒樓其他受到驚擾的客人道歉,還答應每桌各請一壺酒,總算在其他客人的歡呼聲中平息了一場紛爭。
這一切,讓不管小七怎麼拖拉,都硬抱著柱子不肯進廚房的悠悠全看見了。
她驚訝地張大嘴,沒想到,平常喜怒不形於色的霍拓恩,也有發狠的時候,那冷酷到令人不寒而慄的強悍神色,她從未見過。那一刻,他渾身散發著危險氣息,恍若玉面閻羅,但她的眼睛卻無法不看他,一顆心更是沒理由的狂跳不休。
「我還真沒看過二爺發那麼大的脾氣呢!」跟她一起目睹一切的小七咋舌道:「哇——老虎一發威,果然氣勢驚人,難怪二爺跟『赤龍幫』的幫主會是八拜之交。悠悠,二爺這麼為你出氣,你可有面子了!氣該消了吧?」
她咬著唇沒答話。因為在范五交完信走後,拓恩也發現了她沒聽話進廚房,正沉著臉朝他們走來。
「去把碎酒瓶收拾一下。」拓恩淡淡地朝小七說一聲,再將看不出喜怒的視線落在悠悠身上。「你跟我來。」
他往前走了幾步,悠悠才跟了上去。她忐忑不安地望著拓恩頎長的背影,直覺得頭皮發麻。畢竟她雖不是自願,但麻煩的確是她惹的。
「誰叫你去跑堂招呼客人了?」
在無其他人的柴房外,拓恩站定轉身,澄澈的眼眸小心地藏住了他的不捨與愛憐,看來只有一片冷然。
「沒人叫我去。」她不想拖累任何人,小心地回答。「只是我看今天客人特別多,小七一個人忙不過來,我又正好有空,所以就出去幫一下忙,沒想到就遇上剛剛那個混蛋……」
「笨蛋!」
被拓恩突然怒斥一聲,她一下子傻了。
「酒樓裡三教九流的客人皆有,哪裡是你一個姑娘家該露面招呼的地方引」
為了讓她心生警惕,不再貿然露面又遭輕薄、調戲,拓恩不得不狠下心扮黑臉、說重話。
「當初我是請你來廚房當學徒,可不是請你做跑堂的夥計,前頭再怎麼忙也不干你的事,你露面只會越幫越忙,以後不准你到前頭招呼客人,再犯你就收拾包袱走人吧!」
他說完便面無表情地轉身回房,就怕瞧見她臉上有一絲受傷的神情,自己又會心軟地哄她。
看著他決然離去的冷漠背影,一陣委屈霎時湧上悠悠心頭。
「嗚……哇……」
一走進廚房,悠悠再也忍不住淚,放聲嚎啕大哭。雖然外頭觥籌交錯的吵雜聲蓋住了她的哭聲,沒讓客人聽見,但廚房裡的大夥兒已經嚇得手全僵在半空中,連大福都從椅子上摔了下來。
「丫頭,怎麼了?」大福瞧她哭得像天快塌了一樣,還真慌了。
「哇……」
不問還好,一問她哭得更驚天動地,誰也勸不停了。
※ ※ ※ ※ ※ ※ ※ ※ ※
待在房裡,聽著遠遠傳來的哭聲,拓恩眉心深鎖,不停地在房中來回踱步,幾次走到門前,卻又停住,硬逼著自己坐下。
「現在去哄她,就枉費我方才狠下心斥責她了……」
為了悠悠好,就算會被她討厭,他也只能這麼做了。
雖然明知她是好心幫忙,可她性情太率直、太「不怕死」,不稍稍警告,只怕下回他就會瞧見她手拿菜刀,繞著屋子追砍客人了。
「叩!叩!」
「進來。」
門被推開,映人拓恩眼簾的是大福一張挫敗的臉孑L。
「二爺,你去哄哄那丫頭吧!」大福是來討救兵的。「那丫頭再哭下去,咱們酒樓就要淹大水啦!」
「為什麼我得去哄她?」他明明心疼得很,偏裝出一副漠然姿態。「你別太縱容她了,她做錯事,挨罵是應該的。」
「是,但是也犯不著說她是越幫越忙,還嚇唬說再犯就要趕她走人吧?」大福眼瞅著他。「那丫頭為了你這一番話,哭得眼睛腫得跟核桃一般大……」
「福師傅!」拓恩打斷他的話。「你對悠悠太縱容了,什麼都由著她,教廚房裡那些長年跟你學功夫的徒弟們心裡怎麼想?因為她是個姑娘就對她偏心,犯了錯也不罵、不罰,其他人不會覺得不公平嗎?」
大福被他說得愣了好一會兒,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我懂了,你是故意扮黑臉凶她,好讓其他人看到她也是會挨罵、受罰,跟大家都一樣,才不會遭小人嫉妒。這全都是為她好,對吧?」
他抿著唇。「福師傅!」
「我知道,我回去忙了。」聽出拓恩不想多談,大福也識趣離開,反正知道他不是真有意辭退悠悠就行了。
「我這樣對她太凶了嗎?」大福離開後,拓恩皺著眉自言自語起來。真不曉得,該拿這個讓他又氣、又愛的小麻煩如何是好?
※ ※ ※ ※ ※ ※ ※ ※ ※
為了讓在酒樓工作的年輕小伙子們,可以在這一年一度的燈會裡,上街看看能否遇到意中人,也讓那些有家室的,能陪妻兒逛逛燈會,拓恩體恤地等天一黑便提前打烊,放所有人回家過節。
「咿——」
送走了最後離開的福師傅,他獨自關上店門,也將街上的熱鬧喧囂全隔絕在門外。
他沒看見悠悠。
聽福師傅說,雖然他安慰了她一陣,大徒弟阿辛還在百忙之中,特別做了一道她愛吃的芋頭拔絲哄她,可是因為客人實在太多,一陣忙碌之後,就不見她的蹤影了。
她一定是哭著跑回家了吧?
想到這,他著實有些懊悔,明明數落她也不是頭一回了,每次她都嬉皮笑臉的不當一回事,怎麼這回卻如此傷心?難不成他這次真的說得太過分了?
拓恩神情凝重地提著油燈準備回房,卻不經意地發現酒窖的門竟然開著。
他遲疑了一下,順手拿起倚放在牆邊的竹掃帚,走下酒窖。心想著,若非有偷酒賊,那肯定就是……
「果然。」
他的唇邊揚起一抹寬慰笑意,如他所料,悠悠躲到這兒來了。
拓恩提著燈,走到倚著酒罈哭到睡著的悠悠身邊。只見她臉上的淚痕還清晰可見,纖弱的身子因為酒窖的陰冷而蜷縮成一團,看起來就像被遺棄在街角的可憐小貓,讓人一見便心生憐惜。
拓恩輕輕脫下外袍,覆在她身上。這是他第二次瞧見她沉睡的容顏,一次比一次更想將她輕擁入懷,但他只是靜靜凝望著她,謹守著男女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