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對悠悠日益牽掛的這份心,讓他不得不承認,不管再如何努力壓抑自己的感情,他的心還是不受控制地飛向她了。
看來,他是該認真考慮探問悠悠的心意,向她求親,好讓自己為她懸在半空中的心定下來才是……
「唉……一直睡在這兒也不是辦法吧?」拓恩考慮著,該拿她怎麼辦呢?雖然他想過將悠悠抱回房裡,將床讓給她睡,但一想到和悠悠相依為命的母親,很可能會焦急地摸黑四處找她,就決定還是把她叫醒,讓她早些回去。
「悠悠……悠悠……」
他溫柔地喚她,輕拍她的臂膀,片刻之後,悠悠總算緩緩地睜開了她一雙迷濛的大眼。
「你在這裡做什麼?!」一瞧清在自己眼前晃蕩的身影竟是拓恩,一肚子冤氣還沒消的她,劈頭就問道。
「你說呢?」
拓恩不以為意地反問回去,悠悠這時才瞧清自己不是在家裡,而是在酒樓的酒窖裡,身上還披著他的外袍呢。
「還你!哎喲……」
悠悠把外袍一掀,便要還他,卻忘了自己手指頭上有刀傷,一碰,就疼得她眼淚差點又滾下來。
下午師傅和師兄弟們好不容易哄得她止住淚水,本要她回家去休息,但悠悠堅持要繼續待在廚房裡幹活兒,眾人也就由著她。只是當她姜絲切著切著,淚水卻又模糊了雙眼,一刀下去就把手指切了好大一道。她不想驚動其他人,自己躲到酒窖裡包紮傷口,沒想到竟又哭著睡著了。
「你的手怎麼了?」
「不用你管!」她將左手藏到身後,嘴唇噘得高高的,擺明了還在跟他賭氣。
拓恩莞爾一笑,也不噦嗦,直接把她的左手給捉了出來,這才瞧見她食指上用布帕誇張地裹了一團。但是,即使裹得那麼厚,血跡還是由帕子裡透了出來,可見傷口之深。
「跟我來。」
不管悠悠願不願意,拓恩一手提著燈,一手硬拉著她,來到他房裡。
「你幹什麼?我要回去了啦!」她出了酒窖才發現天色已黑,早該回家了。
」你現在離開,這個月的工錢就不給你了。」
悠悠原本已經掙脫了他的手,轉身走到房門口了,一聽見他這麼說,才跨出門檻的右腳馬上縮了回來。
」為什麼?」她馬上聯想起一件事。「該不會是你請所有客人喝的酒錢,全要算在我頭上吧?」
「你坐一下,我去去就來。」
他淺淺一笑,沒回答她的問題就出了房間。悠悠越想越覺得是這個理由,氣他是非不分,又悲自己好心反惹災,要是真被扣掉一個月的工錢,那她先前在藥鋪替娘賒的藥錢和房子的租金要怎麼還?一想到這,淚水又如珍珠般掉落了……
「怎麼又哭了?」拓恩捧著一盆清水和一條乾淨的抹臉巾進房,看著悠悠問道。她搖搖頭,只是哭。
他知道有一招肯定能讓她開口。「再不說,我就真要扣你工錢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她噙著淚,淚痕未乾的俏臉上倔氣盡顯。「是那個輕薄我的臭男人錯在先,我才會跟他吵起來的,而且我也沒求你替我出頭呀!早知道被欺負還要扣工錢,你乾脆別攔著我砸他,至少我還能出口氣。反正酒是你自己要請客人喝的,我頂多可以接受扣十兩,要扣我全部的工錢,我……嗚……」
一塊抹臉巾突然捂上了悠悠的臉,打斷了她的話。一股沁心冰涼瞬間降下了她不斷往上冒的火氣。
「你放心,我只是開玩笑,不會真扣你工錢。」他溫柔地替她抹淨臉。「我知道錯不在你,不過以後你也得三思而後行,倘若你一砸,砸死了人,不賠命也得終生監禁,到時你娘怎麼辦?」
一股寒意瞬間由腳底直竄上悠悠的腦門,她還真是沒想到這個可能哪!她不禁要暗罵自己,為什麼做事老是這麼顧前不顧後?
「那你呢?」她一雙圓溜溜的杏眼瞅著他。「你拿那破瓶子抵著人家喉嚨,要是刺死人怎麼辦?」
他笑漫跟梢。「那……就要麻煩你替我送一輩子牢飯嘍!」
他笑得好溫柔喔……
悠悠頭一次遇上可以笑得如此令人神迷的男子。眼前的他,跟不久前那個罵哭她的霍拓恩簡直像是兩個人。看著他的笑容,就像閉著眼躺在一望無際的綠草原上,被暖暖的太陽輕輕照拂著,一種由心坎裡暖透四肢百骸的感覺蔓延開來
「我要幫你重新上藥。」他邊說邊解開她包紮傷口的布帕。「可能會有點疼,你忍一忍。」
悠悠沒有異議地由著他,或者該說,她根本就被他弄傻了。
他替她抹淨臉,替她仔細洗淨一雙沾滿汗垢和血漬的手,再拿上好的刀傷藥替她上藥包紮,讓她覺得自己好像是個瓷娃娃,被他細心呵護著。
除了娘,從來沒有其他人這麼待過她。
她驀然紅了臉,一顆心兒怦怦狂跳,被他溫柔地握著包紮的左手,更微微沁著熱汗,連她自己也不懂,自己究竟是怎麼丁?
「好丁,這樣子傷口應該就不會化膿了。」
他說完抬起頭,恰好和悠悠四目相對。悠悠羞赧地縮手、低頭,拓恩才警覺兩人似乎太過親密,頓時耳根也泛起了紅彩。
」咳……嗯……要你每天來這兒換藥似乎不大方便,你把這藥帶回去吧!」他清了清喉嚨,趕緊找話來講,化解尷尬的氣氛。
「我自己去買就行了。」她有些不好意思。
「這藥一瓶要五兩。」
「那多謝二爺。」一聽說那麼貴,悠悠馬上把小瓷瓶揣入懷袋裡,生怕他反悔討回似的。拓恩知道她一個人要負擔家計的辛苦,看她這樣更覺心疼。
「你來這兒也已經好幾個月,該幫你加工錢了。從下個月起,我每個月再加你二兩工錢。」他雖然想給她更多,但不能不考慮其他人的感受。
「真的嗎?」
悠悠開心地直眨著眼問他。這歡顏,就是拓思想看到的。
他微笑點頭。「當然是真的,我沒理由騙你吧?」
「太棒了!」她喜上眉梢,積了一天的怨氣全消了。「謝謝二爺!我一定會更賣力工作的。」
「除了賣力工作,還得牢記我跟你提過的事。」他乘機再提醒她一次。「到酒樓來的客人三教九流皆有,不是你一個姑娘家能應付的,我不希望你再被人輕薄或身陷險境,生意做不了沒關係,要是你出了什麼事,那我……」
他頓了一下,按捺住自己胸口洶湧的情感,才開口再說:「那我怎麼跟你娘交代呢?」
一樣是不准她到前頭招呼客人的一番話,但這回他的說法不只順耳,還暖貼入她心坎裡,讓向來吃軟不吃硬的她,心甘情願地點了頭。
拓恩淺笑。「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她搖搖手。「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走吧。」
拓恩像是沒聽見她的婉拒,逕自往店門口走去,悠悠也只好跟上。離。開酒樓,她才發覺街上燈火通明,賞燈的人潮多到讓人覺得有些恐怖。
「要是一不小心跌倒,肯定會被踩扁吧?」一直都住在城外,這燈會的盛況悠悠還是頭一回見到呢。
「比起那,你更該留心自己的荷包,人多的地方……」
他一回頭,才發現悠悠非但沒跟上他,還被人潮擠往別的方向。她高舉著手向他求援,一臉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模樣。
「二爺!」
瞧見他往回朝自己走來,悠悠慌亂的心才總算稍稍平靜。現在她終於明白他堅持送她回家的原因了,她要是想靠自己擠回家,那不卡到三更半夜才怪!
「把手給我!」
拓恩一路撥開人群來到她身邊,朝她伸出手,悠悠立刻乖乖地將右手放進他的掌心。拓恩猿臂一伸,便將她護在他強健的臂彎之中。
「跟緊我。」
「好。」
悠悠聽話地跟著拓恩。他的左臂橫過她的背護著她,不讓一些看不出是無心還是故意的男人硬貼上來,等到擠出了人群聚集最多的市街,他還是緊緊牽牢她的手,生怕她迷迷糊糊地又走岔了路。
一路上,悠悠的心跳快如擂鼓。
她一向大而化之,小時候和男孩子打鬧嬉戲如家常便飯,現在在廚房裡也和大家稱兄道弟,從不覺得和男人相處有什麼好彆扭的。但是只要跟拓恩在一起,她就會覺得自己變得越來越奇怪——
他的鼓勵會讓她歡欣雀躍,他的斥責會讓她傷心掉淚,他的溫柔會讓她如擁暖陽,他的漠視會讓她不知所措……不知不覺中,她好像越來越在意這個老闆對她的看法。
隔著一步的距離,悠悠由旁凝望著他輪廓分明的英挺俊顏,腦袋裡一片渾沌,直到他回頭問她接下來該往哪條路走,她才回過神來。
「往右。」她指著右邊那條路。
「沒想到你家住得還滿遠的。」
「呃,是啊。」她難得有些靦腆地說:「二爺,其實我家再不遠就到了,你送我到這兒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