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他瞧見悠悠逗趣的「鳥窩頭」,幾乎要忍不住失笑,要是在上頭擺幾顆雞蛋,只怕還真不會掉下哪。
「二爺,這丫頭又洗破了五個碗啦!」大福一臉無奈地據實以告。這下連霍拓恩也要皺眉了。
上工三天就砸破了六個盤、十一個碗,這還不包括錄用她當天,她一甩手砸掉的那八個盤,這種破壞力也未免太驚人了吧?「怎麼,碗盤跟你八字相剋嗎?」
「是啊、是啊!」
她還真點頭應諾?他俊眉一挑。「那酒樓也跟你相剋吧?」
「呃,不會、不會……」
她乾笑應答,可沒笨得也說是,那不立刻被要求捲鋪蓋走人才怪。「老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廠她半開玩笑地說。
「你這丫頭淨說歪理!」大福又揉起她的頭。
「師傅……」
悠悠哀嚎著,當真瞧見一根頭髮,輕飄飄地從她眼前飄落了啦!
「是您太大材小用了嘛!」她忍不住為自己叫屈。「我已經來了三天,三天裡除了洗碗盤,還是洗碗盤,連個菜刀柄都沒握過,我明明已經可以下廚……」
「我當初在紅紙上清楚寫著,要找的是廚房學徒,可不是廚房師傅。」
霍拓恩突然打斷了她的埋怨,絲毫不講情面地,寒著一張臉盯著她。
「廚房有廚房的規矩,你一個新學徒,不洗上一年半載的碗休想碰鍋鏟。如果你質疑福師傅的做法,不懂得尊師重道,那你最好盡早走人,我隨時都能找人來替換你,別以為自己很重要。」悠悠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整個人傻住了。
那麼俊逸的好看臉孔,說起狠話竟是如此的無情。
原本只是開開玩笑,可是他卻正經八百地當眾給她難堪。虧她還到處跟人說,他是個多開通又知情達理的好老闆,所以才獨排眾議錄用她呢!
「我……」「二爺.她知道錯了。」大福硬將她的頭按低-
「師傅,我……」
倔傲的她想反駁,卻被大福將頭按得更低,害她渾身血液直往腦門沖。眼前金光直閃,連喉嚨都像噎著了,根本發不出聲音。
「二爺,其實事情也沒那麼嚴重,這丫頭還算是可造之材,多磨練磨練.說不定真能成氣候的。」
大福這些話算是說給悠悠聽的,讓她聽了心裡舒坦點。別再逞強應話了。
「是咧,二爺,」阿辛也替她說情。「就把買新碗盤的費用從悠悠的工錢裡扣下,我想再過一陣子等她習慣,就不會再犯錯了,」「是啊,二爺,再給她一次機會吧!」
其他人也跟著加入說情,拓恩將魚翅往桌上一放,望向大福:「福師傅,由你決定怎麼處罰她吧!」
他話一撂—卜。便面無表情地離開廚房,大家這才鬆了一口氣。「師傅,脖子快給您折斷了啦……」
悠悠一出聲,大福才想起自己的大掌還抓壓著她的腦袋,連忙鬆手,讓她終於能挺直腰桿。
「哇啊廠一抬頭,大福便一掌往她亮潔的額頭拍下,疼得她手捂著額哇哇叫。
「沒大沒小!」三爺心破例留你下來工作,你還埋怨呢!他可沒說錯,想取代你來酒樓做事的人多得是,但你要是離開這兒,還想找一份工錢高又穩當的工作可不容易哪!你不是還得養活你娘嗎?逞強丟了飯碗,餓肚子的可不只你一個!」
他劈頭一頓臭罵,聽得悠悠耳內嗡嗡直叫,但也的確有當頭棒喝的效果。
要是丟了這份好不容易得來的工作,她和娘說不定真得淪落到當街討飯了呢!
「師傅,我知道錯了。」她正經八百地說;「從今後不管老闆說什麼,我都『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死活都賴喜這問酒樓,絕對會努力不讓老闆將我掃地出門,永遠巴住這份工作不放的廠「怎麼聽起來有點恐怖啊……」
大福皺了皺眉頭,其他人聽完早笑成一團了。
廚房外,拓恩聽見了裡頭傳來的大笑聲,滿意地微微頷首,靜靜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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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慮著悠悠是個姑娘家,所以總趁著天色未暗便讓她先回去,每天早上再提早一個時辰來酒樓打掃、整理。將近一個月下來,其他師兄和廚房打雜的夥計倒也沒人抱怨計較,畢竟,有個俏姑娘跟他們一起做事就夠「提振人心」的,也不會有人在意她提早些回家了。
這點,倒是讓當初做此決定的拓恩鬆了口氣。
這些日子,他一直刻意在眾人面前嚴厲處置悠悠所犯的一些小過錯,就是不想讓其他人認為他對她特別寬待,厚此薄彼。否則以她那一得意就忘形的性子,不遭人眼紅算計才怪!只是,為她顧慮的這番心思,大概也只有他自己明瞭了。
這天,太陽即將落下,他一個人想靜一靜,不知不覺中便走到了柴房,卻詫異地發現應該已經離開的悠悠,,一個人坐在柴堆上啃著饅頭。
「烤鴨……」她閉著眼,咬一口就念出一樣菜名。「醬汁蹄膀……紅燒魚片……」
拓恩人都來到她面前了,悠悠還是渾然未覺。
瞧她一邊啃著白饅頭,一邊佐著想像中的菜色嚥下,那帶著幾許傻氣的嬌憨模樣,讓他的眸底浮上了溫柔笑意。
「怎麼,難不成這饅頭是集數十道大菜的湯汁做成的嗎?」「二……」悠悠聞聲睜眼,一見到他站在跟前,嚇得差點噎住。「二爺,你突然出聲想嚇死我啊?」她拍拍胸直順氣。
「我已經站在你面前好一陣子了,」仔細一瞧,她的面色蒼白,不似平常紅潤,拓恩有些擔心地問道:「你沒事吧?我看你臉色不大好,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沒有啊!」
其實,她的確覺得身子發燙,又有些頭昏腦脹。不過,她不想花錢看大夫,也不想讓別人為她擔心,反正,回去吃吃草藥應該就會好了吧?
「二爺,你說你在這兒站好一陣子了,那剛剛我……」
「我全聽見也看見了,」他雙手環抱胸前,打量著她問道:「我們店裡的伙食,什麼時候拮据到晚飯只供應一粒饅頭了?有人刻薄你,不准你在廚房裡吃完再走嗎?」
「沒有、沒有廠她忙搖著手否認,再掀開擱在腳旁的一個破舊提籃。「喏,飯菜我先盛起來放在這兒了,我那一份可沒人少給我。」
他瞄了眼提籃內的飯菜,的確是夠她一餐溫飽了。
「為什麼不趁熱把飯菜吃了,反而一個人躲在這兒啃饅頭?」「呃……」她咬了咬唇,本以為躲在這兒神不知鬼不覺,沒想到,反而被她最不想撞見的人當場撞見了。
「難不成你喜歡吃饅頭勝過飯菜?」拓恩故意激她。「那好,以後你的晚飯就全改成饅頭好了。」
「開開麼玩笑?!」這還得了!」我要熱騰騰的飯菜,一定要!絕對要!我才不要改成饅頭呢!」
她激動地起身,衝到他面前嚷嚷著,就像個非得討到糖吃的孩子,固執地嘟著小嘴,還脹紅了臉。
「我是要把飯菜留回家給我娘吃,才不是喜歡吃饅……」話才說了一半,悠悠卻突然停下,呆呆地望著拓恩。
他笑了。從她到酒樓工作至今,不是看拓恩板著臉就是蹙著眉,罵她的時候,那嚴厲的面孔更是教人望之生畏,這還是悠悠頭一回瞧見他對著她笑哩!
只是微微地牽動下角往上揚,他整個人的感覺就變得和善又親切,那張原本就神采俊朗的容顏,此刻看來更加迷人了。
「你看什麼?」
「呃,沒、沒有啊……」她摸摸鼻子,連忙收回視線,也不知道自己怎麼突然之間恍神了。
「你家就你和你娘兩個人吧?」他沒追問,反而問她另一件事。「是啊。」
「就兩個人,一個月三十兩應該夠花用了吧?有必要省到把飯菜留給你娘,自己躲在這兒吃饅頭充飢嗎?」
「有三十兩當然是不用啦!問題是我這個月東扣西扣,只剩下十幾兩的工錢,再扣掉房子的租金就所剩無幾了。」
她蛾眉輕蹙,坐回柴堆邊狠狠啃著饅頭,邊歎了口大氣。
「哎,沒法子,誰教我遇上一個冷酷無情的老闆,把我的工錢都快扣光了,我好可憐喔……」
瞧她「唱作俱佳」,拓恩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喂,可憐的應該是我吧?你才來沒多久,我廚房裡的碗盤就大半『死於非命』,我要是照價全扣,別說是你這個月的工錢,只怕連下個月的工錢都得貼補下去了!而且,要換成是別人,這樣的學徒只怕早叫他回家吃自……」
「別叫我回家吃自己,我回家沒得吃的!」她可不敢抱怨了。「而且我已經進步很多了,像今天,我一個碗盤也沒砸碎喔!厲害吧?」
他彎唇淡笑。「厲害?這是應該的吧!」
她嘟起小嘴。「二爺,我真的已經……」
悠悠話說到一半,卻突然哽住,因為拓恩忽然伸手,輕拍了拍她的頭頂,不再多說什麼就轉身離開。